大夫曰：“故扇水都尉彭祖宁归，言：‘盐、铁令品，令品甚明。卒徒衣食县官，作铸铁器，给用甚众，无妨于民。而吏或不良，禁令不行，故民烦苦之。’令意总一盐、铁，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也。古者，名山大泽不以封，为下之专利也。山海之利，广泽之畜，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司农，以佐助百姓。浮食奇民，好欲擅山海之货，以致富业，役利细民，故沮事议者众。铁器兵刃，天下之大用也，非众庶所宜事也。往者，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海为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大抵尽收放流人民也。远去乡里，弃坟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穷泽之中，成奸伪之业，遂朋党之权，其轻为非亦大矣！今者，广进贤之途，练择守尉，不待去盐、铁而安民也。”

　　日期：2012-05-06 13:23:41
　　批：
　　既然文学在此质疑盐铁的质量和专营盐铁的效率，那么大夫就借用来自地方的三水都尉彭祖的话来说明：国营盐铁本来质量是不错的，但因为官吏怠慢疏于管理，所以才会引起民怨，“盐、铁令品，令品甚明。卒徒衣食县官，作铸铁器，给用甚众，无妨于民。而吏或不良，禁令不行，故民烦苦之”。由此看来，大夫认为盐铁国营中产生的问题不是生产能力的问题、而只是人事管理制度的问题，所以只要加强人事管理，就不会再有问题了。笔者以为，大夫的话也有避重就轻之嫌，把原本深刻复杂的组织管理体制问题说成了简单的个人操守问题，也有“泛道德化”的倾向，这和文学一再强调道德教化颇为相似。

　　大夫接着话锋一转，抛开经济利益，谈起了盐铁专营的社会政治意义——把盐铁上的利润用来补贴农业生产“令意总一盐铁，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限制资本兼并做大、形成特殊利益集团“离朋党，禁淫侈，绝并兼之路也”。大夫在此还顺便给皇帝拍了个马屁：前朝搞分封制时，山川湖海本来就不属于封建范围、是直属天子的，“古者，名山大泽不以封，为下之专利也”；而现在皇帝把本属于私房钱的少府之钱，调拨给了中央政府的大司农来管理、用来补贴民用，足见皇上爱民之心有过之无不及啊，“山海之利，广泽之畜，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司农，以佐助百姓”。这段话不仅是给皇帝脸上贴金，还有效的笼络了皇帝、把皇帝拉向自己阵营，这样更有利于在辩论现场中占上风。

　　日期：2012-05-06 14:06:51
　　然后，大夫再次强调盐铁不能放开私营，一旦放开的话将引起一系列破坏社会安定的影响：豪强巨贾会组织流民前去开矿煮盐，“好欲擅山海之货，以致富业，役利细民”；其巨大的财富效应也将吸引更多平民背井离乡来参与开矿煮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大抵尽收放流人民也。远去乡里，弃坟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穷泽之中”。而这些人因为远离了故乡宗族，所以没有什么宗法道德能约束他们的行为；久而久之，必将形成天高皇帝远的独立王国，成为威胁社会安定的潜在因素，“成奸伪之业，遂朋党之权，其轻为非亦大矣”。

　　通过正反两面的论证，大夫最终定性盐铁专营是利大于弊，不仅经济收益可观、社会效益更大——所以这是项保境安民的好政策“今者，广进贤之途，练择守尉，不待去盐、铁而安民也”。面对大夫的言之凿凿的反驳，文学又会拿出什么来应对呢？
　　日期：2012-05-07 20:48:13
　　原文：
　　文学曰：“扇水都尉所言，当时之权，一切之术也，不可以久行而传世，此非明王所以君国子民之道也。诗云：‘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此诗人刺不通于王道，而善为权利者。孝武皇帝攘九夷，平百越，师旅数起，粮食不足。故立田官，置钱，入谷射官，救急赡不给。今陛下继大功之勤，养劳倦之民，此用麋鬻之时；公卿宜思所以安集百姓，致利除害，辅明主以仁义，修润洪业之道。明主即位以来，六年于兹，公卿无请减除不急之官，省罢机利之人。人权县太久，民良望于上。陛下宣圣德，昭明光，令郡国贤良、文学之士，乘传诣公车，议五帝、三王之道，六艺之风，册陈安危利害之分，指意粲然。今公卿辨议，未有所定，此所谓守小节而遗大体，抱小利而忘大利者也。”

　　日期：2012-05-07 21:37:01
　　批：
　　文学们民对大夫有理有据的辩驳、以及对皇帝的拉拢，不得不委曲求全、先承认三水都尉所言的实情有其合理性；但另一方面也强调盐铁专营这政策为一时权宜之计、不可长久，“扇水都尉所言，当时之权，一切之术也，不可以久行而传世，此非明王所以君国子民之道也”，并搬出了《诗经》中当时官员进谏周厉王（也有认为是对周幽王）的诗词来给皇帝敲警钟。然后文学进一步分析了汉武帝推行平准均输和盐铁国营这些政策的初衷，就是为了给频繁的军事远征筹措经费，和大夫所说的“盐铁之利反哺农业”无关，“孝武皇帝攘九夷，平百越，师旅数起，粮食不足。故立田官，置钱，入谷射官，救急赡不给”。所以现在天下太平了，政府就应该收回当时的政策，用盐铁之利来补贴疲惫枯竭的民力民生，“今陛下继大功之勤，养劳倦之民，此用麋鬻之时；公卿宜思所以安集百姓，致利除害，辅明主以仁义，修润洪业之道”。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文学对汉武帝设置一系列政策的初衷还是分析的很到位的，但他们想借此来迫使中央政府吐出“盐铁之利”这块巨大的肥肉，这也未必太天真了。参考历朝历代，政府从来就是收钱容易放钱难，跟政府要钱那简直是与虎谋皮啊。

　　既然大夫你能拿皇帝来说事，那么文学也会给皇帝带“高帽子”。于是文学先要求把那些由汉武帝设置的、和盐铁专营均输平准相关的工作岗位和人员裁撤了，“明主即位以来，六年于兹，公卿无请减除不急之官，省罢机利之人”；并又打出了为民请愿的道德大旗，“人权县太久，民良望于上”。最后给皇帝带了顶道德的“高帽子”：既然皇上召集我们这些儒生来议论古人政治的道义所在“议五帝、三王之道，六艺之风”，并一起探讨时下政策的利弊“册陈安危利害之分，指意粲然”；那么就现在这种辩双方无法达成共识的状况来看，中央官员仅看商业利润而不顾道义本分，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今公卿辨议，未有所定，此所谓守小节而遗大体，抱小利而忘大利者也”。文学在此一面在给皇帝带上道义的高帽子，另一方面也是用当时最流行的儒家道义来敲打皇帝，给皇帝带上道义的紧箍咒。应该说，文学的手段也很狡猾，看似吹捧实则敲打，利用舆论的力量来约束行政的权力——这和时下各色人物利用各式媒体来宣传自己打击异己是一个道理。

　　那么，大夫面对这个软钉子，会用什么方法去拔除呢？
　　日期：2012-06-01 12:38:14
　　原文：
　　大夫曰：“宇栋之内，燕雀不知天地之高；坎井之蛙，不知江海之大；穷夫否妇，不知国家之虑；负荷之商，不知猗顿之富。先帝计外国之利，料胡、越之兵，兵敌弱而易制，用力少而功大，故因势变以主四夷，地滨山海，以属长城，北略河外，开路匈奴之乡，功未卒。盖文王受命伐崇，作邑于丰；武王继之，载尸以行，破商擒纣，遂成王业。曹沬弃三北之耻，而复侵地；管仲负当世之累，而立霸功。故志大者遗小，用权者离俗。有司思师望之计，遂先帝之业，志在绝胡、貉，擒单于，故未遑扣扃之义，而录拘儒之论。”

　　日期：2012-06-01 13:28:30
　　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