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曰：“君子进必以道，退不失义，高而勿矜，劳而不伐，位尊而行恭，功大而理顺；故俗不疾其能，而世不妒其业。今商鞅弃道而用权，废德而任力，峭法盛刑，以虐戾为俗，欺旧交以为功，刑公族以立威，无恩于百姓，无信于诸侯，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雠，虽以获功见封，犹食毒肉愉饱而罹其咎也。苏秦合纵连横，统理六国，业非不大也；桀、纣与尧、舜并称，至今不亡，名非不长也；然非者不足贵。故事不苟多，名不苟传也。”

　　大夫曰：“缟素不能自分于缁墨，贤圣不能自理于乱世。是以箕子执囚，比干被刑。伍员相阖闾以霸，夫差不道，流而杀之。乐毅信功于燕昭，而见疑于惠王。人臣尽节以徇名，遭世主之不用。大夫种辅翼越王，为之深谋，卒擒强吴，据有东夷，终赐属镂而死。骄主背恩德，听流说，不计其功故也，岂身之罪哉？”
　　文学曰：“比干剖心，子胥鸱夷，非轻犯君以危身，强谏以干名也。憯怛之忠诚，心动于内，忘祸患之发于外，志在匡君救民，故身死而不怨。君子能行是不能御非，虽在刑戮之中，非其罪也。是以比干死而殷人怨，子胥死而吴人恨。今秦怨毒商鞅之法，甚于私仇，故孝公卒之日，举国而攻之，东西南北莫可奔走，仰天而叹曰：‘嗟乎，为政之弊，至于斯极也！’卒车裂族夷，为天下笑。斯人自杀，非人杀之也。”

　　日期：2012-06-07 20:10:14
　　原文：
　　大夫曰：“昔商君相秦也，内立法度，严刑罚，饬政教，奸伪无所容。外设百倍之利，收山泽之税，国富民强，器械完饰，蓄积有余。是以征敌伐国，攘地斥境，不赋百姓而师以赡。故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民不苦。盐、铁之利，所以佐百姓之急，足军旅之费，务蓄积以备乏绝，所给甚众，有益于国，无害于人。百姓何苦尔，而文学何忧也？”

　　日期：2012-06-07 21:34:28
　　批：
　　商鞅是战国时著名的法家人物，他在秦国实行变法，使得秦国逐渐强大起来，为日后最终统一天下打下基础；商鞅变法的核心内容就是奖惩有据、赏罚分明、执行有力，即“昔商君相秦也，内立法度，严刑罚，饬政教，奸伪无所容”。同时在经济方面，商鞅也“收山泽之税，国富民强”，按《汉书?司马迁传》中记载“蕲孙昌，为秦王铁官”，可见当时秦国就设置了铁官。大夫对商鞅的做法是明显表示肯定的，认为他这么做是一举两得：既不干扰普通百姓的民生，同时也保障了军队的后勤供给，“是以征敌伐国，攘地斥境，不赋百姓而师以赡。故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民不苦”。所以大夫也同样认为，用盐铁的暴利来补足军事开支是个很好的办法，因为有商鞅的成功在前。

　　其实大夫桑弘羊虽不如商鞅有名，但他的国有化政策比商鞅更进一步。商鞅只是对开矿收税，并无对下游冶炼铸造等相关产业链全程控制；而桑弘羊却是垄断了从开采、到铸造、乃至供销的整个产业链，完全是康采恩模式。商鞅重农抑商，但并没取缔商贩：从《史记?货殖列传》来看，到秦王嬴政主政时，已经产生了乌氏倮和寡妇清这般的商业巨贾——这说明秦国的市场经济还是很发达的，民营经济规模很大、并非一片死寂。而桑弘羊则是要完全介入民营经济、并打击那些豪强巨贾，其激进程度比商鞅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提到了商鞅，那么一贯提倡礼仪、看不惯刑罚的文学们又作何感想呢？
　　日期：2012-06-08 18:46:09
　　原文：
　　文学曰：“昔文帝之时，无盐、铁之利而民富；今有之而百姓困乏，未见利之所利也，而见其害也。且利不从天来，不从地出，一取之民间，谓之百倍，此计之失者也。无异于愚人反裘而负薪，爱其毛，不知其皮尽也。夫李梅实多者，来年为之衰；新谷熟而旧谷为之亏。自天地不能两盈，而况于人事乎？故利于彼者必耗于此，犹阴阳之不并曜，昼夜之有长短也。商鞅峭法长利，秦人不聊生，相与哭孝公。吴起长兵攻取，楚人搔动，相与泣悼王。其后楚日以危，秦日以弱。故利蓄而怨积，地广而祸构，恶在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人不苦也？今商鞅之册任于内，吴起之兵用于外，行者勤于路，居者匮于室，老母号泣，怨女叹息；文学虽欲无忧，其可得也？”

　　日期：2012-06-08 20:38:16
　　批：
　　文学们显然有故意混淆是非之嫌：文景之治无盐铁国营，确实人民的小日子过得挺宽裕；但汉武帝时百姓贫困并不是因为盐铁专营了，而是因为汉武帝连年征伐消耗了巨大的社会财富——所以把这两个原本并无直接逻辑联系的事，放在一起说事，颇有混淆视听之意味；而且在汉武帝之后的汉昭帝汉宣帝时代，由于没有大规模军事行动的耗费，社会又恢复了正常的经贸活动，从而出现了“昭宣中兴”。但文学指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在盐铁专营后，利润并没被凭空创造出来，而只是从民间转移到了政府手上，即“且利不从天来，不从地出，一取之民间”。所以社会总财富在一定时间里是恒定的，有人有所得必然有人有所失，国家赚钱了多了民间就势必赚钱少了，“夫李梅实多者，来年为之衰；新谷熟而旧谷为之亏。自天地不能两盈，而况于人事乎？故利于彼者必耗于此，犹阴阳之不并曜，昼夜之有长短也”。所以文学们在此讽刺大夫“无异于愚人反裘而负薪，爱其毛，不知其皮尽也”也是一语中的。

　　在批判了汉武帝后，文学们进一步对法家代表人物商鞅吴起进行了批判，“商鞅峭法长利，秦人不聊生，相与哭孝公。吴起长兵攻取，楚人搔动，相与泣悼王。其后楚日以危，秦日以弱。故利蓄而怨积，地广而祸构，恶在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人不苦也？”。稍有历史常识的就会觉得文学们这个说法实在无理得很，商鞅变法使秦国崛起于战国、最终一统天下，何来“秦日以弱”的说法？吴起虽然在楚国的变法半途而废，但还是对楚国的旧贵族打击很大（吴起死后，有60多门贵族因射杀吴起时射到了楚悼王的遗体而被灭门）、扫荡了楚国的旧贵族势力，使得之后楚威王时破越国、尽吞吴越之地，何来“楚日以危”之说？但文学们就这么没历史常识？其实非也！文学们代表的是地方权贵的利益，从他们的立场来看，商鞅吴起的变法大大削弱了世袭贵族的既得利益——所谓“商鞅峭法长利，秦人不聊生，相与哭孝公”“吴起长兵攻取，楚人搔动，相与泣悼王”中“哭泣”的那些人并不是指一般百姓、而是既得利益的权贵集团，因为普通百姓是根本没机会去“相与哭孝公”“相与泣悼王”的、只有具备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能有机会去接近国君。文学们的真实面目在此暴露无遗——打着人民的旗号，替豪强巨贾造舆论攻势来牟利，这和今天那些看似中立、实则靠财团资本养活的“独立经济学家”们何其相似。就像最近著名的海归经济学家、长江学者邹恒甫批判吴敬琏等人所说的那样：他一面批判“权贵资本”、要打倒他们，而另一面却自己却拿着垄断企业的钱当独立董事、给权贵们办事。

　　那么面对文学们明显的歪曲事实，大夫如何辩驳呢？
　　日期：2012-06-09 18:34:33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