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这上看，确实形势比人强，不由文学们不感慨“独以一公孙弘，如之何”——但这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所谓“花无百日红，人物百日好”，一群人、一行职业不可能永远处于社会的聚光灯下，因为社会发展中所形成的主要矛盾永远是处于变化中的。一旦过去的矛盾解决了，那么相关的处理人员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儒生之所以能在汉武帝执政前期走红，是因为当时意识形态上最棘手的问题就是汉朝道统合法性的问题：在刘邦前，夏商周秦的君王世系都可追溯到传说中的三皇五帝时代，他们的道统合法性来自于氏族社会以来作为部落首领的威望和大家约定俗成的信奉“君权神授”。而汉高祖刘邦的出身非常平凡、根本和三皇五帝不沾边，所以刘邦不得不弄了一些列“履雷泽”“赤帝子斩白帝子”之类的神话来包装自己、以此证明其得天下的合理性；但这些神话究竟有多少人相信，估计连编神话的人自己也心里没底。在汉初流行的黄老学说因为其静态世界观的局限，也不能解决刘氏子孙坐天下的道统合法性问题，窦太后之所以气愤得把辕固生扔进野猪里就是因为他触及了汉朝在意识形态上的软肋。

　　但到了董仲舒时，他通过把“五行学说”和政治相联系而创立了“五德学说”，用“五德轮回”的动态世界观为西汉政府解决了其道统合法性的问题，真正为刘汉得天下找到了理论依据——这也是汉武帝尊儒的主要原因，董仲舒的功劳不可谓不大。但董仲舒后来又发展出了“天人感应”的理论，认为重大自然灾害的发生是上天对人间帝王的警告，这无疑是用“天道”给当朝帝王套上紧箍咒——所以这时汉武帝就毫不客气的把他打发到了齐地的诸侯国去了。可见汉武帝的用人也是很实用主义的：当意识形态的问题解决后，儒生这一群体的使用价值也就自然大打折扣了；而统一了思想后，对外用兵就成了新的主要矛盾，自然“奋击之士由此兴”。

　　日期：2012-06-29 21:11:17
　　刺复第十，评：
　　文学们在此多次谈论到“公孙丞相”公孙弘，对公孙弘敬仰之情昭然若是。公孙弘虽然也是靠治经起家，但他本人在学术上并无多大造诣；而同时代最伟大的思想家非董仲舒莫属，他的《春秋繁露》等著作堪称那个时代的最高学术成就。但从本章来看，文学们似乎对这个思想大师并不感冒，反倒是对学术成就平平的公孙弘推崇有加——那本身就是经学专家的文学们为何如此厚此薄彼呢？关键还是公孙弘在选拔制度上的一个重大创新惠及了儒生们：公孙弘于汉武帝元朔五年（前124），提出并拟定了为“五经博士”设弟子员的措施，以及为在职官员制定了以儒家经学、礼义为标准的升官办法和补官条件；为“五经博士”设弟子的措施是一整套的关于儒家经学教育和选拔国家官员的方案，其中包括教育方针、选择条件、学习和考核方法、修业期满后的分配等一整套措施。由此可见，公孙弘为那些儒生们的入仕途以及以后的升迁打开了门，自然儒生们对这位前辈是感恩戴德——所谓“有奶就是娘”，谁给我直接利益我自然说谁好，平头百姓如此、文化人也不过如此。

　　公孙弘这个制度创新，再结合贤良文学方正等科的举荐，构成了中国历史上人才选拔的一次革命性剧变。因为在此之间国家招纳人才主要是通过“养士”的方式来获得，其中典型如“战国四公子”的孟尝、平原、信陵、春申君，都是广纳门客的典范；而齐国“稷下学宫”是国家养士的典型，孟子、荀子等都在那呆过。哪怕到了汉武帝时，当时的权贵也热衷于广纳门客，如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等都如此。但从卫青之后，权贵养门客的传统就逐渐式微了，这其中有何原因呢？一方面是众所周知的原因，皇帝怕手下人养门客太多而形成利益集团来搞阴谋，其中典型为李世民所养的“秦府十八学士”成为策划“玄武门之变”的骨干。另外，“养士”也是件广种薄收的亏本买卖，在几千号食客中真正有能指望上的不过这么十几、几十号人，多数人是来混吃混喝的、并无利用价值——所以从经济上看，投入和产出明显不成正比，哪怕以国家财力为后盾、也无法供养那么多人来慢慢遴选。而自从有了考试这种选拔形式后，国家就能省去“养士”这一大块成本、以更低的成本来广罗更多的人才；这也是后来“科举”被创立和推崇的一大原因，遴选人才的成本因科考而实现了最低化。

　　日期：2012-06-29 22:10:28
　　另外本章还谈到了当时热门行业的轮转切换：从儒生，武士，到经济官僚，酷吏等。那么，类似的历史轮回今天是否依然存在呢？笔者身处上海，从建国后上海各行业的起伏变化中，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轮回的印迹。在计划经济的年代，上海最风光的部门非机电局和纺织局莫属，其工业产值始终是上海数一数二的、规模也是最大的；但进入90年代后，先是纺织局大批工厂歇业、员工下岗，然后是机电局大量工厂关停并转，至今只残留了个上海电气集团——曾今风光无限的纺织局和机电局，现在在上海的经济总量中已经落到了可有可无的地位。而90年代前默默无闻的工商局、财务局，原本在计划经济时期只能管管个体工商户，是个无足轻重的部门，进这些部门的都是些按计划分配的中专生、没有本科大专生愿意主动进入；但自从朱镕基政府搞税制改革，国有企业从原来的上缴利润变为依法纳税，这两个部门就一下子显得重要了起来，其管辖职权骤然变大、成了重中之重，于是这些部门的职位成了大家打破头也要挤进去的肥缺。

　　那么“公务员热”会这么一直热下去吗？现在的社会格局就会这么一直固定下来吗？或许在短时间里这个现象还难以改变，但回顾历史的轮回，笔者相信“花无百日红”：凡事总有个度，或许3、5年里依然难有变化，但10年、20年后肯定会有显著剧变；不管是外力强压下的被动变化，还是自我膨胀过度的内生突变，潮起潮落终不可避免——一切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日期：2012-06-29 22:50:21
　　论儒第十一
　　御史曰：“文学祖述仲尼，称诵其德，以为自古及今，未之有也。然孔子修道鲁、卫之间，教化洙、泗之上，弟子不为变，当世不为治，鲁国之削滋甚。齐宣王褒儒尊学，孟轲、淳于髡之徒，受上大夫之禄，不任职而论国事，盖齐稷下先生千有余人。当此之时，非一公孙弘也。弱燕攻齐，长驱至临淄，愍王遁逃，死于莒而不能救；王建禽于秦，与之俱虏而不能存。若此，儒者之安国尊君，未始有效也。”

　　文学曰：“无鞭策，虽造父不能调驷马。无势位，虽舜、禹不能治万民。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故轺车良马，无以驰之；圣德仁义，无所施之。齐威、宣之时，显贤进士，国家富强，威行敌国。及愍王，奋二世之余烈，南举楚、淮，北并巨宋，苞十二国，西摧三晋，却强秦，五国宾从，邹、鲁之君，泗上诸侯皆入臣。矜功不休，百姓不堪。诸儒谏不从，各分散，慎到、捷子亡去，田骈如薛，而孙卿适楚。内无良臣，故诸侯合谋而伐之。王建听流说，信反间，用后胜之计，不与诸侯从亲，以亡国。为秦所禽，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