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绝丝路的王朝——吐蕃兴亡史话》
第6节

作者: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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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止贡赞普的三个儿子(也有史料说是两子)被迫逃亡,跑到了当时被视为蛮荒之地的工布即现在西藏的林芝地区。传说,当时止贡赞普的一个王妃正怀有先王的遗腹子,尽管情景极其相似,但以后发生的,却并非是一个《搜孤救孤》的故事。
  篡位者洛昂达孜似乎只满足于夺取赞普的财产和地位,并没打算对先王后裔赶尽杀绝,史料中不但没有他追杀三个王子的记载,而且他对于怀孕的王妃也没有加以杀害,反而让她顺利生下了孩子。只不过,几千年来血腥的政治史告诉我们,对敌人的仁慈所得到的报答通常都是相反,残酷如屠案贾者尚死于非命,不忍如洛昂达孜者更难以幸免。

  但当时的洛昂达孜并没有遇到多大麻烦。他在吐蕃的统治进行得相当顺利,属民们对于究竟由谁称王似乎并不感兴趣,史书上也没有留下诸如“国王无道”、“民怨沸腾”、“揭竿而起”之类的记载。而那些苦主——三个年长的吐蕃王子,在工布自立为王繁衍生息,活得应该也相当滋润,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曾试图去挑战杀死自己父亲的新任吐蕃王,去恢复祖先的光荣和家族的权力。

  如果事情就这样继续下去,那么吐蕃王的宝座今后将与悉补野家族没什么关系,这个家族最多只能作为工布土王而存在,甚至土王的座位也并不安稳——尽管没人愿意来当时鸟不拉屎的工布找他们的麻烦,但没准吐蕃王某一天突然后悔了,大军压境之下,悉补野家族就只能选择要么继续逃亡,要么硬着头皮与吐蕃对抗,而后一种选择很可能导致巢覆无完卵。

  之后的一切变故,都源自传说中那个遗腹的王子。
  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记载,这位王子名叫茹拉杰,当他长至靠着大人膝盖能站立时,向母亲问道:“人都有父,我父在何处?人都有王,我王在何处?”母亲答道:“小儿别说大话,我不知道。”
  孩子发狠道:“母亲若不告我,我将去死!”无奈之下,母亲只好把事情的全部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包括他的父亲如何被害,尸骸被抛进雅鲁藏布江,他的哥哥们如何逃到工布,等等。
  于是,一出吐蕃版的《王子复仇记》从此开始上演。在西藏民间传说中,茹拉杰王子是智慧的化身,人类社会萌芽期的许多发明创造,诸如开垦土地、草滩为田地,引溪水灌溉,发明了牛轭以犁地耦耕,在河上建造桥梁,冶炼矿石为金、银、铜、铁,熬皮做胶,烧木为炭,驯化了牦牛,等等,据说都是这位王子的功劳,因此他渐渐在民间积累了极高的人望。现在,长大后的他要把自己超绝的智慧之剑指向杀父仇人,夺回原本属于自己家族的一切。

  但如前所述,洛昂达孜不仅勇猛过人,而且同样足智多谋,对付起来相当不容易,但他也并非无懈可击,这位国王有一个今天人看来相当值得赞赏的爱好——喜欢狗。茹拉杰王子遂投其所好,把毒药涂在神狗的毛上,据说为了保险起见,还一连加工了两只这样的毒毛狗,然后便将它们放到王宫附近,果然如愿被国王发现。洛昂达孜抱起这两只名贵的神狗,爱不释手来回抚摸,毒药不出所料地粘在他的手上渗入肌肤,篡位的国王便这样失去了生命。

  也许因为洛昂达孜在位期间确实没有什么暴虐的突出事迹可言,即使在由后世吐蕃王室主导的历史记录中,这个篡位者最后死得也算相当安详。
  茹拉杰王子掌握了吐蕃的政权,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却并不打算自己做国王,而是来到工布迎请自己的兄长们回去即位。
  关于止贡赞普的儿子数量,各史书有不同的记述,《汉藏史集》认为有两个,《国王遗教》认为有三个,其中都不包括茹拉杰;而《红史》、《贤者喜宴》、《王统世系明鉴》等书说是三个成年儿子加上遗腹子茹拉杰;上面提到的第穆萨摩崖石刻则记载为三个:“止贡赞普之子长为聂赤,次为夏赤。后长子为工布王,次子夏赤为天赞普。”其中也没有茹拉杰。

  因此,后世许多研究者认为,这个神话般的茹拉杰王子如果真实存在的话,很可能只是王族子弟而并非止贡赞普的亲生儿子,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自己即位反而拥立了其他王子。
  西藏民间还有一个传说,如果按照这种说法,茹拉杰甚至连王族血统都没有——据说止贡赞普的王妃在赞普被杀时并没有怀孕,而是成了新国王洛昂达孜的牧马人,她晚上梦见与一位漂亮的白色男子同床,早上醒来时见一只白牦牛从身边走出去了,这只白牦牛其实是雅拉香波山神,吐蕃部落的图腾神,王妃这才怀孕,后来生下的孩子就是茹拉杰,他是神灵派来协助吐蕃王族复位的。

  智慧越高的人心中的约束往往越多,这已经在不只一位历史人物身上得到证明。也许,身有孔明之智的茹拉杰也同样兼有孔明身上的条条框框,他不忍或不愿“取而代之”吧。真正原因,也许永远成谜。
  不管怎么说,茹拉杰来到工布并找到了那几个正牌的吐蕃王子,但他们其中有人早已乐不思蜀,不想再返回故乡,于是这位王子就留了下来,成为后来噶朗王族的始祖。
  到了吐蕃时期,藏王赤松德赞为了安抚工布地区,特地又与他的这家远方亲戚盟誓,重申噶朗王族也是聂赤赞普的后裔,拥有世代统治工布的权力,同时,藏王还颁赐给噶波王族免税饬令,承认工布地区不是吐蕃中央行政区域的组成部分,在王朝课税的范围之外,于是吐蕃政府的财税官员们如果试图插手工布,就被视为对高贵的噶波家族世袭特权的一种侵害,会因此受到赞普的惩罚,双方的誓词随后被刻在第穆的山崖巨石上,并一直流传至今。

  说到“第穆”,一些对清朝时期西藏历史感兴趣的朋友也许对这个词感到有些面熟,没错,它就是您知道的那个“第穆活佛”之“第穆”——这个地方曾建有一座第穆寺,寺主就是后来担任过几任西藏摄政王的第穆呼图克图,但他的历史与吐蕃没什么关系,因此稍微提一下也就罢了。
  其实,第穆所在的工布地方在吐蕃时期生活条件极端恶劣,被视为亡灵和死者居住的场所,在号称是藏传佛教祖师莲花生所些的《神鬼遗教》中,对其有这样可怕的形容:“达布、工布、娘布三个地区,是在被称为北方冲木的格萨尔地区最有害者,也就是饿鬼地区,死者的都城。”也许篡位后的洛昂达孜并非不想去找那几个吐蕃王子的麻烦,可能是工布那片地方真的太没油水可捞,人跑了也就跑了吧,实在不值得去那个可怕的地方抓他们。

  吐蕃王子返回故乡后顺利即位,在茹拉杰的辅佐下,王朝又开始繁荣昌盛,茹拉杰也成为后世推崇的“吐蕃七贤臣”中的第一位。按照敦煌吐蕃历史文书记载的赞普世系表推算,此时大概在公元前后,距离那位伟大的藏族英雄松赞干布诞生起码还有六个世纪的漫长时间,当时中原的西汉王朝正走向没落,对青藏高原差不多一无所知,而藏族的亲戚氐羌人此时仍仍默默无闻,他们还要到一二百年后才能成为另一个汉帝国挥之不去的梦魇......

  如果本文按照这个进度写下去,成为一篇又臭又长甚至有始无终东西的可能性相当值得期待——目前可能已经有这个趋势了。因此,在下一篇中,我们将迅速穿越数百年的历史,来到一个与松赞干布相当接近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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