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梦——我的五代生涯》
第14节

作者: 淡淡雨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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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年活动正进行得热闹,外面一阵喧哗:王仙芝领着人来了。他可不是来讨压岁钱的,而是三下五除二,打死了城楼上寥寥几名守卒,然后数万乱军潮水一般地涌进城来,把牙城都给包围住了。直到此时,杨知温才如梦初醒,慌忙派人去守;而荆南将士们一顿忙乱,好歹找到了刀枪弓箭,爬上牙城墙,开始迎敌。
  好在王仙芝乱军的攻城本事实在不过尔尔,这一仗从上午打到了傍晚,乱军也没能杀进牙城。但荆南将士肚子里的怨气是不言而喻的了:如果早作准备,何以要守这城小墙矮的牙城?现在乱军打进了城里,江陵百姓还能安稳过年吗?而咱们一帮袍泽弟兄从早打到晚,水米不打牙,时不时便要伤几个、死几个,过年过成这副鸟样,还不都是他杨知温造的孽?——对了,杨知温哪儿去了?这厮只是颤着嗓音喊了声守城,就再没出现过嘛……不行!说啥也得拉他来这城墙上看看,要死,也得让那个混蛋先死咱们袍泽弟兄的前头去!

  荆南将士一阵吵吵,杨知温只好走出节度府,硬着头皮登上了牙城墙。可笑的是,他一身新官服依然穿得周整,压根儿就没有过要身先士卒的打算;更可笑的是,面对将士们浴血奋战的场景,他居然又诗兴大发,胡诌了好几首歪诗送给大家,向大家表示激励和慰问——唉!将士们急需要的是饮食、军需和援军,你给了几首大家看不懂的诗,什么意思?

  不过最该当俘虏、甚至最该被打死的杨知温“狗屎运”还不错。因为江陵城里闹翻了天,终于传到了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的耳朵里。李福二话不说,亲自出马,倾巢而出地领了一群官军赶来驰援了。王仙芝听到消息,知道惹不起,更知道他和李福之间是有杀子之仇的,李福定然不会轻饶了他,所以先一步撤退了。
  然而,王仙芝攻打荆南,是有着要替尚君长报仇雪恨的心思的,恼羞成怒的他,早变得疯狂嗜血,失去了人性。江陵牙城他没攻破,杨知温他没捉到,就只拿江陵城里的万千百姓出气。撤退前,他下令乱军在城里肆无忌惮地杀人放火、奸淫虏掠,好端端的江陵城,立时变成了号哭震天、满地尸骨的人间地狱。这个要命的新年过后,原有三十多万户的江陵城,竟然,只剩下了十来万户……

  杨知温在其位不谋其职,罪孽深重;此等狗官不除,天理难容!但是,大唐朝廷最后还是免了他的死罪,只将他贬到郴州作司马去了。
  荆南节度使的位置一时间也有了空缺,正好,原天平节度使高骈调到西川后,把来犯的南诏国(大理国的前身)给打退了,而南诏蛮人倒也“记吃又记打”,看到大唐官军不好惹,放下刀枪开始议和了;大唐朝廷遂几乎未加思索,就把高骈调了过去,当了新一任的荆南节度使。这一来,西川节度使不空缺了吗?没关系,许州(今河南许昌)的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调过去就是了;再让徐州的感化军节度使薛能去当忠武军节度使;感化军,就且由一个叫支详的作节度使吧。一通轮换,万事大吉。

  这里面有个小插曲,顺便提一下。崔安潜在忙着收拾行装,准备去西川顶高骈的班时,家人来报:“田中尉的信使,又来府上了……”
  田中尉是谁?——还能有谁?当朝天子唐僖宗跟前的大红人,左神策军中尉,绝户人田令孜嘛。他和崔安潜私交不错吗?——不是的,他俩之间,谈不上私交,如这等勾结权宦的烂事,崔安潜还真干不出来。而老崔家那两位干得出此类烂事的绝色佞臣,此时还都是年轻人,都在书房里发奋苦读,准备科考。
  崔安潜知道,田令孜的信使所以屡屡上门,只为得一件事:田令孜的亲哥哥陈敬瑄,原本不过是许州城里一个种地农人。仰仗弟弟的势力,他已经扔了锄头投身行伍,想从家乡的忠武军中起步,也混个功名博个光宗耀祖了。所以田令孜的想法,就是让崔安潜行一下潜规则,把陈敬瑄提拔为忠武军的兵马使。而只要他答应,他和田令孜的关系就算结下了,日后田令孜定会投挑报李,有了好事第一个先想到他崔安潜……

  但崔安潜的内心底下,是真地比较讨厌田令孜的,同时,他更不想让一个庄稼汉手握兵权,万一有战事发生,那是拿万千忠武军将士的性命在作交易、开玩笑了!因此,他皱眉思忖一番,跟家人说道:“去跟那信使回话,就说我已卸任忠武军节度使,忠武军的各项事务,不便再去指手划脚。那件事,我作不了主……”
  崔安潜拒绝了田令孜,守住了为人臣子的本分,值得钦佩。但很显然,他也把田令孜给得罪了。
  从来“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得罪了田令孜,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表面看,被驳了面子的田令孜在大明宫里照样笑嘻嘻、乐呵呵,似乎真没有在意此事;但内心底下,田令孜已有了个极其恶毒的想法:
  姓崔的,给脸不要脸,你想干吗?好啊,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来个“连锅端”,让你瞧一下田某人的手段!
  日期:2012-05-28 19:13:12

  10血的教训
  “老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果不其然,血洗江陵(今湖北荆州)城、犯下滔天罪孽的王仙芝,很快,就也走到了末路。
  这很正常,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尚君长的死,让王仙芝已断绝了招安的念想;无法招安,又让怒火烧坏了脑子,一门心思思量着要疯狂报复,却又当真不具备与大唐官军分庭抗礼的实力,那么,被大唐官军砍死,也只能是他命中注定的唯一归宿了。而事实证明,只要大唐朝廷的大小官吏们,少说些欺神骗鬼的胡话,少闹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笑话,稍稍拿出一点儿务实态度、实干精神,把王仙芝剿灭,还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乾符五年(公元878年)的年初,大唐朝廷把宋威换下,由左散骑常侍曾元裕将军出任“招讨草贼使”后,王仙芝的死期便到了——不过提请注意:宋威可不是因为说大话、闹笑话才换下来的,要不是他年老体衰外加一场重病,并且一病不起,不日后就将一命归西,大唐朝廷或者还没有换人的打算;所以这一换人,基本上算是歪打正着,不值得朝廷庆幸或骄傲。

  换人如换刀,曾元裕将军上任伊始,就集合多路官军,在申州(今河南信阳)大败王仙芝,打死打伤及招降了数以万计的乱军;也不给王仙芝任何喘息的机会,只隔一个月,就又领兵在黄梅(今湖北黄梅)包了王仙芝的饺子,彻底将王仙芝送上了不归路。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过后,乱军死伤五万之多;王仙芝也被当场打死,死人堆里翻找出,验明了正身,一刀把脑袋从尸身上割下,千里迢迢送到长安城,给皇帝大臣们开眼界去了。

  王仙芝死了,这个向大唐王朝砍出了致命第一刀的人,死得竟然如此轻巧、如此随意、甚至如此窝囊……
  当然,曾元裕将军所以如此顺利,跟王仙芝自己急于要跟大唐官军死磕是分不开的。如果王仙芝能勇于面对现实,仍然坚守住“打得过打,打不过跑”的指导方针,也许,他还能支撑一段时日。但“如果”永远只是“马后炮”,这一回,王仙芝的脑袋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了,再不比宋威,只拿了颗无名小卒的脑袋,谎称是王仙芝的来邀功请赏。

  王仙芝一死,其余下部众自然也纷纷作鸟兽散:有的辗转投奔了黄巢,有的占山为王正式做起了强盗,有的重新扛起锄头种起了地,有的被官军收编吃上了饷,另有一些顽固派,则继承了王仙芝的遗志,四处流蹿,在浙西、江西、湖南一带继续造反……
  日期:2012-05-28 19: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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