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梦——我的五代生涯》
第13节

作者: 淡淡雨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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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师后显得更是人多势众,黄巢便雄心勃勃,决定再闹一票大的。遂又指挥乱军,于乾符四年的六月间,向宣武军节度的宋州(今河南商丘南)城发起了突袭。要说这一仗打得就有点儿意思了,非但大败宋州城里的宣武军,竟把过来驰援的宋威及其麾下的一队平卢军,也堵在了城里吓得透头不出。想想那宋威,可是担着一个“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的职务,又曾经口出狂言说一战即打死了王仙芝的,现在狼狈至此,往后,恐怕只有戴个面具把老脸遮挡起来,才敢走出门了。

  好在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并没有冷眼旁观、看宋威闹笑话的意思,他及时地派出了七千忠武军,由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率领了赶去驰援,一顿砍杀之后,总算击退了黄巢乱军,将宋威全须全尾地解救了出来。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宋威都已经戴好了面具,大唐朝廷里,却又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王铎、卢携两位宰相联名上表,要唐僖宗准奏这么一件事,就是让张自勉把那七千忠武军的指挥权,赶紧交出来;不是交还给崔安潜,而是白送给宋威……
  看不懂了吧小福祺,那宋威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招讨使”几乎沦落成“招打使”,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指挥自己的救命恩人忠武军呢?——略略解释一下吧。其实哩,只要你看清一点:这是官场,所有疑问就都不是疑问了。宋威打仗的能力是不济,但他是资深官僚,并且还是一个把上下臣工的脉号得准准的官僚,混江湖的能力实上是太优秀了。说大话怎么啦?吃败仗又怎么啦?只要上头有人罩着,“屡战屡败”的无能与难堪,马上就可以理解成“屡败屡战”的坚韧与不屈。而“嘴是圆的,舌头是扁的”,理由是可以各执一词的;张自勉将军虽然浴血奋战救出了宋威,但宋威为自己开脱的请表,也早已送到了朝廷。戴上面具的他老脸早就刚硬得刀枪不入,言辞凿凿地,竟反而要拿张将军是问了:如果不是他姓张的逗留不进、贻误战机,我何至于让黄巢这厮困顿在城里?早可以一场血战,将乱军彻底剿灭……

  当然,大唐王朝也不是没有明白人,比如郑畋郑台文宰相,就是一个明事理、辨是非、忧君爱民的好官。他对王、卢两位宰相老爷的请表,当即就提出了抗议:宋威恩将仇报,把个黑锅随便乱扣,早让张自勉将军及那七千忠武军将士寒透了心,还怎么在一起共事,更要听从他的指挥?再看崔安潜,自从听闻王仙芝、黄巢作乱,便多次上表请求发兵剿匪,又倾囊而出地奉献了米面钱粮,反贼们流蹿数千里,四处生灵涂炭,却独独不敢犯忠武军的地盘地步。现忠武军解了宋州之围,确保江淮漕运畅通,不落入反贼之手,可谓是居功至伟。如果这七千将士全部交给宋威,一旦反贼又打到崔安潜的界内,他怎么办?还能让谁去剿匪呢?

  唉!郑台文宰相话说得如此明白,王铎、卢携却就是不听——都是宰相,干吗要听你的?随便听从别人改主意,宰相的官威何在?况且两票比一票多,得听我们的!于是就吵,吵得脸红耳赤、唾沫飞扬、斯文扫地;甚至双方都向唐僖宗请求致仕,以撂挑子不干了来作威胁。这架从六月吵到了十月,吵了整整小半年。到最后,两张嘴的力量总是大于一张嘴,没了颜面的宋威便非但没受到任何责罚,反而手下又多了七千能征善战的骁勇军卒,这“招讨使”,当得更威风了。

  宋威继续当得威风,这笑话,就得继续闹下去,不凑满一担子,绝不算完。
  日期:2012-05-27 14:13:09
  就在黄巢在郓州、宋州大显身手之时,在山南东道的王仙芝当然也不可能闲着。人家名号排在黄巢的前面,如果闹得还不如黄巢凶,面子上也过不去了。黄巢不是杀了天平节度使薛崇吗?他也不差,乾符四年的六月间,活捉了随州刺史崔休征,算是给王僚添了个伴;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派儿子领兵驰援,竟也让他给打死掉了。比起黄巢,这份战绩毫不逊色。

  但王仙芝、黄巢显然不是刘邦、项羽这样的大英雄,他俩既没有这等剽悍的战斗力,更没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勇气和决心,说白了,其时的他俩,仍旧不过是一对等着母亲去拿糖的顽劣孩子而已。王仙芝是见过糖的,因此捉了崔休征,打死了李福家公子之后,他便觉得自己谈招安的资本又足够了,就又惦记着要让大唐朝廷给他封官许愿了;而且身边少了一个搅局的黄巢,他觉得把事情谈妥的可能性,也已大大增加。

  为保险起见,王仙芝这回直接就跟“诸道行营招讨草贼监军副使”、大宦官杨复光联络上了。前前后后去了七八封信,讨价还价说了一大堆的车轱辘话,谈了半年,谈到当年的十一月间,总算达成了招安的初步意向。
  意向达成,接下来,就得“当面锣、对面鼓”地敲定招安的具体步骤和细则事项了。王仙芝还是很慎重、也很重视,派出了乱军“二把手”,当初在长垣和他一起举事的尚君长出马,去和杨复光接洽谈判。
  如果尚君长见到了杨复光,那不久后,估计大唐朝廷将会又添上一群小官僚。而王仙芝的名字,或者早早地被写进贪官榜,打入大牢甚至开刀问斩;或者也就平步青云,跟后面我会说到的诸葛爽之流一样,写到藩镇节度使的名录中去了。但这仅仅是如果。因为身为招讨使的宋威,是杨复光的顶头上司,他理所当然,也能够听到了这一信息,而凭宋威的脸皮和为人,他可能让杨复光绕开自己立此大功吗?

  杨复光人在邓州,尚君长和几个随从正兴冲冲地往邓州赶,突然,半道上就杀出了一队官军,一拥而上,把他们几个给摁地上了。然后麻绳捆绑、车马辚辚,一路往东,送到山东的宋威跟前去了。再然后,宋威就又将他们几个继续麻绳捆绑、车马辚辚,一路向西,送到了长安;同时附奏折一份:臣宋威,于颖州(今安徽阜阳)与尚贼君长一场鏖战、历尽艰辛,终于将他生擒到案;现押送进京,请天子朝廷依律论处……

  邓州与颖州,相距近千里。宋威信口胡说,倒也算是他的风格:说大话从来不怕闪了舌头嘛。“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再加上有王铎、卢携罩着,这子虚乌有的大功,宋威便脸不红、心不慌地立上了。杨复光据理力争,也只能是一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无头公案。而尚君长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是“生擒以献”的嘛,天子、朝廷岂能留他?到底送到了狗脊岭刑场,“喀嚓”一刀,了却一生。

  日期:2012-05-27 14:14:39
  尚君长一死,王仙芝震怒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能不震怒吗?眼巴巴地等着大唐朝廷拿糖,却等来了一顿鸡毛掸子,如此不讲规则不守信用,招安一事从何说起?自此,王仙芝吞下秤砣铁了心,要和大唐王朝作对到底了。
  当年年底,王仙芝就开始了他的报复行动,目标:荆南(今湖北江陵、公丨安丨一带)。
  小福祺,你道这荆南节度使又是谁?杨知温,杀千刀的京兆尹杨知至他亲老哥是也。弟弟相当不堪,这哥哥也不是啥好鸟。几路斥侯飞报于他,说王仙芝领着乱军要打过来了,他不以为然,该吃吃、该喝喝,吃喝过后闲得手痒,则继续沉迷于他的一项兴趣爱好:写他的“断命诗”。整座江陵(今湖北荆州)城上,连起码的岗哨都稀稀落落没设几个——这不是标准的讨打吗?大冬天,正是汉江水位最低的季节,王仙芝大队人马遂渡过汉江,悄无声息地,就把江陵城给围住了。

  乾符五年(公元878年)的大年初一,天降大雪,荆南冻得滴水成冰。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攻城的好日子,杨知温只要稍稍花点儿心思去守城,王仙芝就将束手无策。但是,糊涂蛋杨知温却连一点儿戒备的心思都没有:这年初一一年就一天,如果不显摆一下官威,热热闹闹吃顿更好的,再吟几首“大雪纷纷落地,这是王家瑞气”之类的狗屁诗,人生岂不无趣?因此起床后他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了身新衣服,接受手下的拜年去了;繁文缛节,一样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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