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梦——我的五代生涯》
第28节

作者: 淡淡雨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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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这神策军中一多半还是临时调包过来的假货,从来就没上过战场,此时一见关下乱军人头攒动,几乎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个人的,还哪儿有拼命的勇气?许多人吓得腿肚子转筋,脸如死灰,当场便尿了裤裆。张承范又急又气,火牙痛得腾腾地跳,却也无可奈何:不依靠这批假货,难道还让他去依靠神仙?当下命令手下,将随军的所有辎重,不管值不值钱,一并分掉,但愿这批假货能见钱眼开,看在钱的份上,暂时忘记掉死亡的恐惧来作一阵抵挡。那就真算是烧高香了。

  分完钱,张承范又身先士卒,带头拿起弓箭走向了关楼上的女墙。在他的感召和金钱的双重刺激下,好歹有胆大些的站了起来,跟他走到了女墙后,却也只是闭了眼睛,胡乱向下放箭。
  且说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句说辞来形容潼关,还是极其贴切的。饶是关楼上的神策军这等不堪,可面对关前的那道深沟天堑,以及关楼上居高临下地射来的密集箭支,黄巢乱军一时竟也奈何不得。从一大早直支撑到午后太阳西斜,关楼上的箭支全面告罄,只好改用原来备好的石块来砸时,黄巢乱军的进攻才出现了转机。
  这石块砸又能砸多远呢?黄巢乱军有的是人手,趁着能逼近前几步的良机,出动了上千人一起挖土填天堑,天还没黑透,就已成功地在关前的堑沟里填了道大坝,然后,鱼贯而过,摸到了关门之下。
  要说这关楼下原先浇过了水倒也的确结成了冰,但薄薄一层当得了什么用?几脚一踩,一片水渍而已。到得关门之下后,黄巢乱军开始四处点火,又往关楼上射火箭,很快,整个潼关已是一片火海,冲天火光直映红了半边天空,竟使这黑夜亮得似白昼一般了。
  关楼上的神策军此刻早已精疲力尽,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生挺了。在张承范强作镇定的指挥之下,瞄准性好点的,被派去继续往下砸石头;腿脚利落跑得快点的,负责去救火;受了轻伤还能动弹的,则抓紧时间烧开水,然后让些孔武有力的人往门下浇——反正是怎么对付怎么来,能支撑一会是一会了。
  好不容易又坚持到天亮,绝望的时刻终于降临了:从“禁坑”里进入关内的大量乱军,绕了个大圈后,赶到了关楼的内侧。神策军后路被切断,陷入了两面夹击之中。

  弹尽粮绝,外加腹背受敌,神策军的神经彻底崩溃了。这准备的石块也很快告罄,内侧的乱军轻而易举拥上了关楼,双方开始短刀相接。而刀光剑影之下,神策军人数和身体素质上的劣势马上显露无遗,不一会儿,便全军溃败。最后,王师会慨然自杀、以身殉国;张承范则换了身普通丘八的衣装,勉强逃了出来。至此,潼关全面失守。

  其实哩,想想一群未经战阵的假货,能以一当百,在潼关守得一天一夜,也就够奇迹的了。
  再想想黄巢,以百倍之众、两面夹击拿一个半吊子把守的潼关都如此吃力,其麾下乱军的攻城能力,也实在是不敢恭维。稀松平常得紧呐!绝对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黄巢却似乎疏忽了这一点,他非但没有从中察觉出自己攻城能力存在欠缺、相当不济,应该加于改进和提高,相反,他从此竟然变得极其地轻狂自大了:潼关于我都不在话下,这天下,还有我黄巢攻不进的城池吗?

  这个要命的自大,已然为黄巢的覆灭打下了伏笔。
  闲话少说,黄巢乱军攻城能力哪怕再平常,这拿下了潼关,也是说话间,就可以打进长安城的了。
  日期:2012-06-05 19:30:09
  17长安满城黄金甲
  潼关失守后,大唐朝廷方寸全乱,唐僖宗别无选择,只剩下一条路:跑。
  广明元年(公元880年)的十二月初四,也即潼关失守后的第二天,唐僖宗下诏,让黄巢接替战死泗州(今江苏泗阳)的曹全晸,去郓州(今山东郓城)任天平节度使,算是圆黄巢一个未了的梦,也想依此让乱军暂缓进攻步伐。但此一时彼一时,这纸诏书说白了,也就是浪费笔墨外加一张好纸而已,现在打进长安城都是眨眨眼皮的事,一个小小的天平节度使,又岂在黄巢的眼里?

  果不其然,接到诏书的黄巢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全军拥进潼关,潮水一般直朝长安开来了。
  坏消息又一件紧接一件。几天前张承范他们去潼关迎敌时,华州(今陕西华县)、同州(今陕西渭南)的驻防官军不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吗?黄巢遂兵不血刃,轻而易举地将这两个州拿下了。
  接着,河中的新任节度使王重荣变节投降了,想指望他快速出兵,跟乱军作一番厮缠,拖延一下时间,可能性再次归零——这不奇怪,那王重荣本来就是个浑水摸鱼的主,其时他节度使的位置尚未坐稳,见风使舵一下,有何意外呢?
  而当初为确保能够固守潼关,唐僖宗不是还下诏让长安西边郑畋宰相的凤翔陇右军,伙同抽调到西边镇守边关的定州博野军一齐去赶往驰援的吗?结果这帮人跑到渭桥(今西安东北灞水、泾水合渭水处东侧)时,便听说潼关失守,没必要再去送死了。这对他们或者也能算个利好消息。但渭桥那边,当时正好挤满了各路赶去驰援或从潼关溃退下来的官军,凤翔的那帮丘八们大寒天走了几百里路,一个赏钱没见到,肚子里早憋足了火,待看到同样是官军,同样说是要去潼关送死,那些奉天府来的新兵蛋子们居然个个一身新棉衣,脚穿新棉鞋,搞得跟新姑爷似的,当即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强盗也似地抢过来自己换上不说,一怒之下,竟也降了乱军,跑去给乱军当向导去了。

  因了这几桩烂事,黄巢乱军不要说遇到阻碍,便是连丁点儿的冤枉路都不会走了,其行军速度,快得超乎了所有人的想像。
  日期:2012-06-05 19:32:55
  初五日上午,大唐王朝的文武百官在一派惊惶失措中,举行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朝会。主要议题:问责。
  也是该要问一下责了。去年年底,黄巢乱军还在荆门被大唐官军打得一败涂地;当年年初,高骈还一道接一道地送来喜报;谁能想到一到下半年,情势陡转,大唐官军竟一错再错,自己将阵脚乱成了一塌糊涂,连一场像点样子的大仗都没有打,就让乱军跑到了长安城外呢?看起来,侯昌业的泣血谏言,马上就要应验了!
  最直接的责任人当然是高骈。但唐僖宗除了骂骂他高家的八辈子祖宗,还能拿他怎么办?人家重兵在手,还掌管着大唐朝的钱袋子,哪怕你瞧着再眼气,却也奈何不了他。毕竟唐僖宗能做的,无非是削他的职、贬他的官,可他要是不奉诏,你还有闲心和能力,去跟他动粗的来硬的吗?

  活螃蟹捉不到,那就捉死螃蟹!奈何不了高骈还能奈何不了卢携?人是你卢大人举荐的,现在出了大乱子,就由你卢大人去背黑锅!于是,“吃饭都要人喂”的卢携再次被贬为太子宾客,更被“喂”了一盅毒药,算是以死来向天下谢罪。
  卢携倒台了,宰相位置又有了空缺,在田令孜的举荐之下,便又下诏任命王徽、裴澈为宰相。至于现在这宰相手里还有多大实权,当务之急又该干些什么,只有天知道了。
  这两件事办完,已是日上三杆。百官匆匆退朝,还没走出大明宫,便听说黄巢乱军的先锋部队,已然杀进京都了。忙又乱哄哄地回身往宫里走,想去禀明皇帝、商议对策,皇帝人却找不到了。问宦官侍女,个个一脸茫然,不知所踪。闹半天,才总算明白:原来朝会刚退,田令孜就领了五百个神策军卒,拥簇着唐僖宗从长安城的金光门一路向西逃跑了,随行的,除了唐僖宗的几个宠妃,只有福、穆、泽、寿四个亲王——插说一句,这位跟着跑路的寿王,便正是后来的昭宗皇帝李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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