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梦——我的五代生涯》
第51节作者:
淡淡雨后茶 如果再结合一下汴州的当时实际状况,大唐朝廷的用意就更是昭然若揭了。其时的汴州,遍地饥殍、战乱不休,“盐不像盐、酱不成酱”,实在也不是一个能去摆官架、耍官威的好地方呀;如果真是个好地方,你想,又怎么可能轮得上朱全忠这位大齐降将、半道归顺大唐的“拖油瓶”呢?
一句话,当初黄巢拿同州(今陕西渭南)打发他,现在大唐朝廷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除了想要打发他,还另有一层深意,那就是让他这个“拖油瓶”去和黄巢乱军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最好,一起死掉更好!
日期:2012-06-26 10:44:20
糟糕的是,朱全忠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除了遵旨照办,他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官军的军衣穿在他身上还没有几天,此等“只吃苦头不出风头”的差事他不干,谁干?如果他抗命违旨,大唐朝廷只要改一下口,说谁灭掉他朱全忠这个触尔反尔之徒,汴州就是谁的地盘;那么,外面必然将有许多人排起长队等着砍他,他必将死无全尸。
一般人碰上这种尴尬、危险的处境,估计是要手足无措的了,胆小点的,或者能愁得哭出声来。然而,朱全忠终于显示出了他的独特眼光,甚至,他还暗地庆幸大唐朝廷作如是安排了。在他看来,如果大唐朝廷将他封个率府率之类的闲职,让他作壁上观,那才是真正要人老命哩,因为朝廷完全可以将他冷置一段时日,待他彻底丧失反抗能力后,拿他想红烧就红烧、想炖汤就炖汤;现在朝廷把他当猴耍,想看到他和黄巢死掐的笑话,这对他而言,反而是个天大的机会了!
谁说他去和黄巢打仗,他就一定会死翘翘呢?从来风险与利益并存,“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火中取栗,虽然极有可能烫伤爪子,但一旦取得,那栗子也远比树上刚摘下来的香甜。我说过,枭雄最为看重的,就是地盘,为了地盘,他们常常亲娘老子都可以卖得。大唐朝廷既然拿他朱全忠当头驴子,又拿宣武军节度使作胡萝卜,诱惑他去和黄巢打仗,他何不将计就计,把这枚胡萝卜吞下肚子再说?
日期:2012-06-26 20:46:25
一番审时度势之后,朱全忠很快也看到了自己的有利条件。一方面,他本来就是乱军出身,在乱军阵中,还是很有几分人脉资源的;而且那帮乱军将领的底细,每个人有几斤几两,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让他灭掉黄巢,那是异想天开,但打几场看似热闹非凡的胜仗,他还是成竹在胸的:在那帮昔日的旧袍泽中,拣出几个最弱的软柿子,打击他们一下,有什么难度?
另一方面,眼光独特的朱全忠还注意到了一个其他人几乎都忽略掉了的人物:老宰相王铎。其时的王铎,不是被田令孜一通谗言,不得不卸任“都统”一职,老老实实在滑州(今河南滑县)当他的义成军节度使吗?滑州紧挨在汴州北边,相距不过二百多里;以后,他朱全忠就跟老宰相当邻居,有着唇亡齿寒、休戚与共的紧密关系了!看起来王铎、王重荣都姓王,都是大唐的一镇节度使,但那两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吗?如果有可能,让朱全忠认王铎当外公,他都甘心情愿!要想改变自己“拖油瓶”的面貌,要博得大唐朝廷的信任,到了汴州之后,他正好可以充分利用王铎这条线了——后来的故事告诉我们,老好人王铎极有可能被朱全忠利用,成了他博得大唐朝廷信任的一枚棋子。
因此,二话没有,朱全忠就当真领了庞师古、朱珍等部将,只带了数百名部众离开同州,千里迢迢来汴州赴任了。
日期:2012-06-26 20:47:37
而到得汴州之后,朱全忠再次显示出了他过人的眼光:与其坐等黄巢乱军收拾完忠武军再来收拾自己,不如主动出击,把大仗打在别人的地盘上,还可以交结到赵犨、周岌这一干朋友。于是,他率领着这区区数百部众,成为了陈州城外的首支外来援军。
明白了吧小福祺,朱全忠所以愿意来陈州帮忙,其真实意图,就是想将计就计,坐实宣武军节度使!
不过话得往回了说,客观点讲,朱全忠对我们陈州人,还是有一点儿功劳的。中和三年的年底,他在陈州东北面的鹿邑,跟乱军打了一仗,继而驻军亳州;中和四年的年初,又在尉氏打了场胜仗,成功收降了尚让的两员偏将:陕州(今河南陕县)人李唐宾和楚丘(今山东成武)人王虔裕;多少不论,也减轻了乱军对陈州的压力。
中和四年的四月初三,李克用率领河东沙陀军进攻黄邺驻守的西华时,朱全忠则也领着他的宣武军,加入了攻城之战。那里面,还有一段小故事。说是官军刚开始将乱军围在西华城里时,乱军还想顽抗一二,登上城头破口大骂。沙陀军汉话虽然生疏,但骂人话,尤其那个辱没雌性的字眼,天下通行,当然也都能听懂;激愤之下,一个个便张弓搭箭,朝城头上射去,但是因为离得稍远,这箭竟一支接一支地掉落在地,无一命中。这当儿,朱全忠回过头,看了一眼他的大儿子朱友裕。那朱友裕心领神会,慢条斯理也抽出一支箭来,执起硬弓,双膀叫劲,弓如满月,矢似流星,“唰”一声,正中一个骂得正起劲的乱军军卒面门,引得官军阵中一片欢呼。
要知道,沙陀军素来以骑射见长,包括李克用本人在内,百发百中的高手遍布阵营;可是他们都射不中,独独朱友裕却一箭中标,是不是特别替宣武军提气、长脸?而李克用最看重的便是武艺了得的勇士,才没有为此感觉羞愧不安,当下也连迭声叫好,并真心赠送良弓一把、利箭百支。
这里面也有一个小问题:中和四年,朱全忠本人也才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哪儿来这么一位能百步穿杨、勇猛强悍的儿子呢?——我也不知道,但朱全忠自己都说这是他的亲儿子,那就亲儿子吧。
可惜的是,李克用看重武艺了得的勇士,有英雄惜英雄的气度,朱全忠却未必有。在中和四年的五月间,黄巢乱军刚刚大败于王满渡(今河南中牟县北面),就有了那起著名的“上源驿事件”——这起事件,我还是要放在后面再说,你就当我继续卖关子吧——从此,这两位为一个黄巢同仇敌忾、不分你我彼此、并肩血战的战友,立时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俩之间,还将发生更多、更残酷的无数场血战,并且到最后,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还将成为朱全忠后梁王朝的掘墓人。而李克用,也将被追为另一个后唐王朝的太祖皇帝。
日期:2012-06-26 20:48:19
所以说呀小福祺,你还小,你不要以为打仗就是为了保家卫国。这世间原本就有太多太多的仗,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而言是莫明其妙的。我们拿了刀枪流血拼命,却不过只是充任了某几位大人物的棋子和玩偶,我们无数人的血肉生命,不过就是在为这某几位大人物博取两个字:利益。
回过头再看看那位徐州的感化军节度使时溥吧,他则完成了一个全所未有的壮举——和后梁、后唐两位太祖皇帝共同作战,剿灭一个大齐皇帝。真不知道这算是时溥的幸运还是悲哀。而他时溥,也毫不例外地看中了“利益”这两个字;可惜他不知道就这利益,还有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之分;比起朱全忠、李克用这样能成为一代太祖的枭雄来,他时溥本来就是靠兵变起家当上节度使的白眼狼,显然不识时务,缺乏远见,更看重了眼前利益。就在这次剿灭黄巢的联合作战中,他是处心积虑、想方设法,最后收编了“常败将军”尚让,更搞来了黄巢的首级,在唐僖宗这个胡闹皇帝面前博了个头功。殊不知,他这一徒有其表、全无半点实际好处可捞的头功,却已然让那位惯于“邀功请赏我来,黑锅送死你去”朱全忠先生心里生了恨意与妒意,因此九年后的景福二年(公元893年),他到底将被朱全忠逼得城破人亡,一家老小,悉数在徐州城里自焚而逝。
日期:2012-06-26 20:4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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