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有砍人的热情,却没有见过大场面;绿营虽然垃圾,却在战场上走过,熟悉行情,没有吃过野猪肉,也见过野猪跑。曾国藩到长沙不久,遴选绿营军官训练民兵。
选人,他有特殊门路——看和聊。
看,第一看“目光”。“目光”游移不定,如江湖上流传“眼观八方”,不好意思,不合格。 “目光”呆滞,有点傻瓜的样子,那就恭喜了,多半被选中。
第二看手掌。手掌干净、柔滑,曾国藩八成会请你吃饭,然后安慰一翻,说句伤感情的话,“你太优秀,在我这里简直屈才。”与之相反,手掌能当砂轮用,明天就可以上班。
至于聊,更有意思。如果很会聊天,口如悬河,和苏秦、张仪差不多,他会劝你换行搞销售。如果三雷打不出个屁来,他会握住你的手,马上安排工作。
这是面试;通过,再差档案。出身干净(宋江之流坚决不要),没有特殊的爱好(吃喝嫖赌),试用一段时间。试用期间,表现良好,就算正式成为民兵司令部员工了。试用期很重要,他也有标准,譬如起早上班(李鸿章同学在这方面吃过亏),为人诚实(李鸿章同学在这方面又吃过亏),不推卸责任,工作完全固定。
这套方法看似很扯淡,其实包含了广阔的为人处世哲学。
“目光”到处闪,轻浮欠缺稳重;手上有老茧,一定干粗活,能吃苦;开口从黄帝砍到溥仪,不成熟、好表现。这不仅与曾国藩的性格有关,还和工作性质有关——士兵训练不到位,送到战场,不死也会成为敌人的战利品,带的都是子弟兵,情何以堪?
百余年来,流传曾国藩看相很准,不是没有道理。
日期:2011-08-06 19:59:55
长沙诸多绿营军官中,曾国藩经过面试和试用,选出两位,一位游击衔的塔齐布、一位千总衔的诸殿元。
塔齐布,字智亭,陶佳氏,满洲镶黄旗人。咸丰二年(1852)年的长沙之中,守城有功,迁游击。
其时,长沙练勇有南勇、浏勇、湘勇、楚勇、宝勇五支,共有数千人,皆文官掌管。每月六次对着数千丘八讲话,曾国藩找到做将军的感觉。
但是,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
事情要从潘铎说起。
咸丰三年之后,太平军顺江东下,占领南京。接着,以南京为中心,开展一系列的战役,向司令、琦善和太平军打的天昏地暗,潘巡抚掐指一算,南京到湖南,搁着十万百千里,一时半会还打不到长沙,而今,湖南入不虞出,养大批民兵划不来,下了道命令——裁勇!
练勇吃喝拉撒都是湖南布政使给钱,巡抚下了令,曾国藩不敢说半个不字。
曾国藩办事很有效率,很快就公布裁撤指标:湘勇、宝勇、楚勇保留,其余全部裁撤!
练勇大哗。几位兵头认为不公平,结伴找曾国藩要说法。
曾国藩热情接待他们,他说,楚勇和长毛真刀真枪地干过,没有吃过败仗,耐战,不能裁!湘勇骁勇善战,刚刚平息衡山土匪;湘南不靖,宝勇(邵阳练勇)熟悉地形,以便随时调遣!”
潜台词是:你们连仗都没打过,养着浪费粮食,必须裁撤!
几位兵头没了脾气,立即带勇走人!为了体现公平,湘勇康景晖营也裁了。但是,骆秉璋上位后,有增募了邹寿璋和曾国葆两营。
不久,楚勇跟老大江忠源混,离开长沙;湘南事端时起,宝勇进驻邵阳!潘铎身体不适,辞官回家养老;坐了一年冷板凳的骆秉章光荣走上一年前的工作岗位,再一次成为湖南巡抚。骆巡抚不满湖南官场高层落井下石,挤走了几位同事,拉上一些老熟人组成湖南省委班子。湖南政府,逐渐变成鸟人大聚会。
日期:2011-09-06 19:22:38
鸟人自然做鸟事,曾国藩很快尝到混混的厉害。而这一切,都是他挑起来的。
练勇少了,曾国藩也没有闲下来。这几个月在基层体验生活,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治安太坏;身为民兵司令,并非其权责,然作为湖南人,他认为应该做点事。于是,几个参谋一合计,成立了新机构——审案局。
审案局,顾名思义,审案的干活;不过,一般案件曾国藩不受理,他只办影响社会和谐的案件,譬如抢劫、杀人放火、非法聚会之类的黑社会。
曾国藩认为洪教主和土匪扯旗造反,明来明去虽重,却是短痛;黑社会没种,玩阴的,骚扰老百生活,乃长痛!所以,他以“乱世当用重典”的原则处理黑社会。
由此看来,审案局算是人间地狱!
没有那么严重,不过进去很难出来,因为审案局只有三种处罚:砍头、杖刑、放人!
良民不可能进局子,进去的不可能是良民;“放人”形同虚设,根本没有必要!
三种处罚也是因罪而定。
享受最高级待遇的当然是土匪、叛军;曾国藩还明文规定,抓到土匪可以就地正法。
享受中级待遇的是黑社会。曾国藩很阴暗,直接给大部分社团成员会最高待遇。
曾国藩成大功,享大名,有很多原因,我认为只有一个——实在!不是自己的不要,属于自己的也可以不要。打工的不要工钱,这样的好人谁都喜欢。
办案过程中,曾国藩把“实在”发挥得淋漓尽致——经常跑到监狱里提犯人出来砍头。
案件已经判了,你瞎搅和干啥?
曾国藩就喜欢搅和,他认为这些人不可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留着纯粹浪费粮食,砍了省心。
懂事的都知道囚犯养活很多人,曾国藩胡搞,砸了很多人的饭碗。
“老子又没有招惹你,你凭什么断了我的财路?”
湖南官场有了杂音。
最难受的却是骆秉章。
砍人要到巡抚那里申请王旗,以示郑重。
开始,曾国藩还走过场,砍得多了,他懒得多此一举。骆秉章很生气,“砍头如此重要,怎么能如此草率?”
骆巡抚生气很有道理,截止咸丰三年六月十二日,曾国藩砍了一百单四个脑袋,再砍几个,他刀了就有一百零八好汉了!还就地正法了近百名土匪、杖毙三十五人——三十一人在监狱里打死的!
他半年砍的人超过湖南数年之总和。以致,得了个“曾剃头”这个雅号!不过一顿猛整下来,湖南社会秩序大变,没有黑社会敢闹事!
短时间了解这么多人,冤假错案自然少不了!
于是,有人闹。
日期:2011-09-07 21:04:05
曾大帅生猛之名远扬三湘四水,没有人敢到他的办公室找麻烦;出了事,总得有人负责,就找骆巡抚麻烦。
巡抚虽然是部级高官,整天有人在门外喊冤也受不了。他找到曾国藩,“兄弟,人杀多了,社会舆论不好。”
曾大帅从来就不喜欢混混,更不喜欢官场混混,他一句话把骆巡抚顶回去了,“没有老子给你擦屁股,你早步徐广缙的后尘了。你让我少杀点人,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人砍的越多,越说明湖南局势乱,也说明巡抚没有把湖南整好。
虽然,骆秉璋也认为曾国藩的做法无可非议;但是敲山震虎,他感觉很不爽。他隐隐感觉到,长此下去,湖南巡抚姓曾。
他决定非暴力不合作,如果有机会,顺便教教这位民兵司令怎么混日子。
曾国藩作风、态度、私生活都很好,无懈可击,而且手中还有大批民兵、老板支持,只要脑子正常,骆巡抚都不会动手。
不动手并非罢手。
与此同时,曾国藩又干了一件蠢事。
南京的洪教主开始发飙,先北伐,后南征。眼看长毛逆江而上杀来,他命令塔齐布训练绿营那块烂得要扔掉的废铁。
绿营归湖南提督鲍起豹管,和曾国藩不搭噶,这不是越权吗?
鲍起豹不愿扫曾国藩的兴,没管!
司令不出来说话,小兵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开始,绿营大兵以为曾国藩心血来潮,闹几把过足瘾就算了;很给面子,准时出操,老老实实训练,没有想到他来真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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