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争鸣时代不绝于途的士人对大褒大贬的表达方法钟情有加,可以唇蔽日月,舌摇天光。如果他们想让谁家的“楼起”,会站在《新闻联播》前二十五分钟的立场上;如果他们想让谁家的“楼塌”,则会站在《新闻联播》最后五分钟的立场上。在淮阴长大的韩信,难免不会受到战国策士遗风的影响。
如果说拜将台上的韩信有一句话没有使用夸张手法,那就是“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很明显,韩信是在为自己说话——刘邦,我可以为你效力,但是我是有条件的。
就拜将事件而言,笔者在此处想说明一点——拜将台上的韩信值得尊敬。一个从小饱尝人间辛酸,长大以后又受尽漂泊与屈辱之苦的人,能如此顽强地保留着自我意识,强烈希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没有因为岁月的磨难而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地终老一生,这难道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吗?
日期:2011-09-04 16:05:47
萧何在秦帝国比较成熟的行政体制中混迹多年,很熟悉暗箱操作的流程(经常帮助刘邦脱罪),对行政体制尚不完备的汉军阵营中的诸将,施展瞒天过海的手段易如反掌;而且他是汉军行政体制的制定者,比任何人都熟悉其中的漏洞与不足,利用它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费吹灰之力。由于他不动声色的幕后操作,参加拜将仪式的诸将注定会美梦成空,他们暂时不知道幕后的萧何“功不可没”,都将怨恨的矛头对准了韩信,许多年之后,许多人仍然对韩信抱着敌视的态度,或许就是因为发生在汉中盆地的拜将仪式在他们内心深处留下了难以拂去的阴影。
的确,萧何在拜将事件当中运用了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手段,但这并不代表他应该受到谴责,因为他这样做不是为了谋私利。他隐藏在幕后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刘邦树立任人唯贤的声名,也是为了帮韩信树立威信。诸将本来就对一步登天的韩信颇为嫉妒,如果他们知道韩信是通过人情关系才成为大将,将会对韩信非常不利。
韩信发表完就职演说,拜将仪式非常圆满地拉下了帷幕。问鼎天下的秘计就像红十字会资金的去向,不能公开示人,汉王刘邦很清楚这一点,带着军界新星韩信穿过夹道而立的诸将,快步离开了仪式现场,想尽快与韩信密谈一番。韩信目不斜视地走着,感受到了人群中充满羡慕、嫉妒、怨恨、怀疑、愤怒、敌意等情绪复杂的眼神,但心高气傲的他毫不在乎,镇定得就像第一次杀人时的项羽。
密谈的地点大概在刘邦的办公室。虽然汉中物资匮乏,但是物欲强烈的刘邦的办公室可能会相当奢华。即使这种假设成立也不足为怪,诸君都知道,贫困地区出现奢华的行政办公建筑,这种现象到今日也极为常见。如果我们对此已司空见惯,又何必苛责时空遥隔的刘邦?
韩信一贫如洗,在拜将如此隆重的日子里也穿着破旧的衣服,站在刘邦豪奢的办公室显得格格不入,好像大家都在为时代高唱赞歌时忽然冒出来的不和谐音符。
日期:2011-09-06 18:04:01
刘邦头上戴着一顶怪模怪样的冠,像高高翘起的鹊尾(刘邦发明的竹皮冠)。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戴这种风格张扬的冠,未免显得有些轻浮。韩信不明白刘邦为何会如此打扮。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就像淮阴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整天佩戴着一把破剑。在某种意义上,鹊尾冠、破剑是他们各自的精神寄托,象征一种不屈服现实的意志。
汉中盆地是个令人厌恶的地方,总是让刘邦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项羽那个可恨的武夫。他年岁已高,牙齿松动,可是这并不影响他用咬牙切齿这种方式表达恨意。每当想起项羽,他那松动的牙齿能感受到恨意不可承受之重。经常咬牙切齿的结果,就是本来就摇摇晃晃的牙齿更加晃晃悠悠。依照天人感应论,天子刘邦摇摇晃晃的牙齿,或许就是项氏政府摇摇欲坠的象征。
“将军以为寡人怎么才能得到天下?”
刘邦的眼神略显昏花,看人的时候有一种雾里看花的迷惘,与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神似。
老年人用心看人,年轻人用眼睛看人。视力上的劣势一般不会影响刘邦看人的精确度。他曾经以为韩信是个唯唯诺诺的懦夫,若不是为了安抚萧何,绝不会将大将之职授予韩信。可是,刚刚发生的一切令他感到难以置信。拜将台上,韩信面对着成千上万双眼睛侃侃而谈、条分缕析、面无惧色,彻底摧毁了他对韩信的既定印象。
对精于识人的刘邦,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震撼。韩信在拜将台上的表现,意味着他走眼了。难道是自己老眼昏花了?其实他很清楚,一个能让自己走眼的人,定然不是凡物。
日期:2011-09-07 18:13:16
刘邦发问的一刻,韩信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为了这一刻,他等待了太久。他有太多的话要说,可是能听懂的人却太少。
命在自己手中,运却由别人掌握;“太多的话”是韩信的命,“太少的人”是韩信的运。因为荒诞的“命运”的捉弄,他从中国第三阶梯东部的淮阴,徒步走到了第二阶梯西部的汉中盆地。兵荒马乱的世道中一路走来,陪伴他的只有影子,到了阴雨天气,连影子都离他而去。江淮平原、华北平原、黄土高原、汉中盆地见证了他的落寞与失意,长江、黄河、淮河、秦岭见证了他的辛酸与无奈。
密谈的主题是如何夺取天下。韩信除了为刘邦制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还说了一句话,记载在《高祖本纪》当中:
“项羽封有功的部将,却偏偏把您封到南郑,这是流放您。将士大多是关东人,日夜盼望着回归故土。如果趁着大家士气正高的时候挥戈东进,可以建立大功。如果天下平定以后,人们都安居乐业了,就会士气怠惰。不如立刻率兵东进,与诸侯争夺天下。”
韩信重点说到了士气,他是一个军事家,擅长调动士气,背水一战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是个军事天才,这和我们的日子将会越过越难一样,无可辩驳。此处不再褒扬他的军事才能,只说他在政治方面的低能。
有人认为,韩信看出刘邦在诸侯当中最有成就大业的潜质,才奔赴汉中。真相,可能并非如此。
日期:2011-09-07 18:17:50
“等到天下平定以后,人们安居乐业了”——这就说明韩信不是能预判时势的神。他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刘邦不能尽快做出东进的决定,就会有高材疾足者捷足先登。天下不一定非得在刘邦手中才能风调雨顺,神州大地不一定非得在刘氏统治下才能五谷丰登。从来没有救世主,不是吗?
在割据势力比较少的情况下,综合考虑各个势力的领土、人力、物力、财力、领导者素质等因素,判断谁是最终的赢家,然后前往事之,这有可能。当时一共有18个诸侯王(不包括义帝),从中选取谁是最终的赢家,最一流的政治家怕是也无法做到,何况韩信?诸君不妨想想三国时期,当时最主要的割据势力只有3个。即使如此,许多人选择栖身高枝时还是会拿不定主意,何况摆在政治低能儿韩信面前的选择有18个。也有人说,韩信看出刘邦与项羽矛盾最大,才选择投靠,这种说法似乎也站不住脚,与项羽矛盾很大的诸侯岂止刘邦一人?
韩信投靠刘邦,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病急乱投医、误打误撞。他绝对不是能预判时势的人(政治家或者政客),但他是一个能改变时势的人(军事天才)。
天才一般都有高傲的通病,韩信可能在潜意识当中从来都看不起刘邦,为汉帝国的建立立下的不二战功反过来又会助长这种高傲。因为刘邦的解衣推食之恩,他一直压抑着内心深处的自负,极力不使之外露。遗憾的是,他的棱角太分明,没有八面玲珑的演技,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最真实的想法,比如“多多益善”事件。
如果天下被别人收入囊中,你刘邦将永远蜗居汉中盆地。对野心勃勃而且叛逆心理强烈的刘邦而言,韩信这样说,会不会让刘邦以为这是对方对他的藐视呢?叛逆心理很强的人一般都非常敏感,就像青少年时期的孩子总是发一些让父母摸不着头脑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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