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1-18　03:42:56

　　第三章 见龙在田（4）
　　4、权力与刀锋
　　经过这次全国福利大升级，王莽的声望又一次刷新了之前的高度、深度以及广度，他几乎成了被人民供奉在心中的大圣人、活菩萨。
　　而在朝野之上，除了王政君，他也早就是权力最大的人了。
　　此时，王政君虽然已经七十多岁高龄，但手中依然握着大汉朝至高无上的权力。尽管她几乎事事对王莽言听计从，但王莽凡事仍需报告，王政君批准后，事情才能实行。
　　这个请示的过程，虽然近似于走过场，但这个过场却不得不走。
　　这实在令人不爽。
　　如果王政君是个有思想、有见地的人，那么这个过场走走也就罢了，也许她能给王莽以启发，让事情办得更加圆满。但王政君实在是平庸之极，根本不可能出现比王莽更加高明的时候。这样一来，走过场就等同于浪费时间了，除了降低效率外，没有第二个作用。

　　能者多劳，效率至上。王莽需要更大的权力，去支撑自己的施政理想，去更快地做更多的事。而他想获得更大的权力，别无他法，只能从王政君手里抢。
　　而站在王政君的立场来说，她巴不得王莽少拿那些国家大事来烦她。一者，她向来就不是个权力欲强烈的女人，权力于她，不是快感，而是责任。责任总是令人沉重。二者，她的年龄确实太大了，大脑僵化，老眼昏花，身体状况也不是太好。与其劳心费力，还不如安享晚年。三者，王莽是他百分之百信任的人，“你办事，我放心”。
　　一个想取，一个想予。周瑜打黄盖，简直是天衣无缝，绝佳拍档。
　　恰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大臣雪中送炭，准确及时地向王政君上了一道奏章。
　　这个大臣具体是谁，史书上没有记载，但我猜，应该是王莽的手下小兄弟吧？
　　奏章中写道：“过去的地方官员，都是靠着实实在在的功劳一步步晋升的，所以比较靠谱。而现在的许多地方官员，是直接从底层被推荐上来的，其能力根本无法胜任本职工作。所以，为了提高干部队伍的整体素质，增强政府职能，这些官员必须经过考核，以决定其去留。而太后您年事已高，应该以身体为重，不应该再为这些俗务琐事操劳。考核他们的工作，交给安汉公来做就可以了。”
　　王政君接到奏章后，心花怒放，忍不住自言自语：“小样儿，还是你懂得心疼人。”
　　很快，她就按着这封奏章的意思，发布了诏书：“皇帝年幼，老太太我不得不代他执掌朝政（语气中满含着不情不愿）。可我年事已高，精力啊体力啊什么的，都不行了，实在没心情处理那些琐碎的政务（其实主要是没兴趣和没能耐），再说，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保养身体和培养皇帝，要多活几年，为大汉朝发挥余热（还真好意思说）。我听说，现在，有些新上任的地方官不称职。那就辛苦安汉公考核一下他们吧，能用的就留着，不能用的，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权力被轻而易举的下放了）。以后啊，除了封爵这样的大事，就不必事无巨细地禀告我了（如此一来，基本上亲手把自己架空了）。”

　　这诏书一下，标志着王政君手中的干部任免权，正式移交到了王莽手中。
　　得干部者得天下。这件事的意义实在是非同小可。
　　对此，历史学家柏杨的评价一针见血：“这是一个大的转折点，从此，大小干部的任免权，不动声色的滑入王莽手中。一旦掌握官员的任命大权，便等于掌握政府。”
　　从此，大小官员都得定期拜见王莽，接受他的考核。而王莽在接见他们时，并不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而是谦恭真诚，与他们促膝而谈，大施恩德，谈得高兴了，有时候甚至还馈赠礼物。
　　这让官员们受宠若惊，古今都是下级孝敬上级，如今居然反过来了。

　　一个个原本心怀忐忑的官员，最终心满意足地走出王府的大门，心中感叹不已：王老大，真是个好老大啊。
　　当然，这种待遇是为那些跟王莽对上眼的哥们准备的，至于那些不认他当老大的，那就只能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
　　《汉书》上写道：“……权与人主侔矣。”意思是说，王莽的权力几乎和皇帝等同了。
　　按说，王莽都这么牛逼了，朝中肯定是铁板一块，没人敢对他提出异议了吧？答案是：NO。
　　因为任何时候都不乏独立思考的清醒者，他们卓尔不群，胸襟坦荡，敢于对
　　任何可疑者说不。
　　汉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有人发现长江中有黄龙在游泳。
　　至于黄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的是，这无疑又是个大大的祥瑞。
　　喜讯很快被报至朝廷。群臣们几乎一致认为，这是老天再一次对王莽提出表扬，都表扬了这么多次了，王莽的功德已经赶上，并随时可能超越周公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应该祭祀皇家宗庙，以报告刘氏列祖列宗。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火朝天。而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个主题：赞美王莽，玩命地赞美王莽。
　　这时候，有人看不下去了。这个人，就是大司农孙宝。
　　从常识和逻辑出发，孙宝斟词酌句地提出异议：“即使像周公那样的圣人，当时也有人反对他。而这并不损害他的伟大。如今，天下并没有风调雨顺，人民也并不是全都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可每逢遇上大小事情，满朝文武的口径却完全一致，仿佛这些话都是从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请问，这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啊？”
　　孙宝的话一出口，原本情绪高涨的满朝文武，立即收声，脸色突变，目光中布满了恐惧。

　　气氛顿时突转急下，冷场了。
　　看到这种尴尬的场面，王莽的心腹——光禄勋甄邯急中生智，宣布道：“我刚刚接到圣旨，此事停止讨论，待日后再议。”
　　官员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而孙宝依然眉头紧皱地站在那里，就像鹅群中屹立的一只鹤，显得分外孤独。

　　这事过去没多久，孙宝即遭到大臣弹劾，罪名是：对父母不孝。
　　孙宝在悲愤交加中被罢官，回家孝顺父母去了。
　　权力如刀锋，王莽双手紧握。
　　前面说过，此时的王莽只需要战术的执行者，而不需要战略的异议者。所以，一切不光滑的突起，都会被刀锋毫不留情地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