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的黄昏——细说王莽的成与败》
第15节作者:
巫解 王政君接到奏章后,召集群臣询问。她的问题令人忍俊不禁:“你们跟我说实话,你们要求我奖励大司马,是因为他真的有功劳呢,还是因为他是我的侄子?”
这真是一个白痴至极的问题。你这么问,群臣们该如何回答呢?
果然,他们迷茫了:这老娘们的意思,难道是嫌我们夸得不够?
于是,他们决定升级。
又一道奏章被炮制了出来,上面写道:“其实大司马王莽的功德已经远远超过了霍光,只有辅佐周成王的周公可以和他相比。比如,老天同样降下了白鸡这样的祥瑞。虽然时间上隔了千年,但表达的意思却是一样的。圣明的君王应该做到赏罚分明,臣下有了巨大的功勋,就得授予他与之相配衬的奖励。周朝的周公获得了公爵的封号,大司马同样立下了稳定局势、安定国家的莫大功勋,所以应该按照周公的标准,授予王莽安汉公的称号,并增加其封邑,以求上顺天意,下顺民意啊。”
大臣们把周公都搬出来了,王政君再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直接吩咐掌管此事的尚书:就照大家的意思办吧。
可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王莽却发言了。
王莽说:“我做的那些事,名义上是我做的,其实多亏了孔光、王舜、甄丰收、甄邯等人的出力相助,所以,希望太后奖励一下这四位就行了。至于我那点微不足道的功劳,我看就算了吧。”
很明显,这是王莽在为手下小弟们谋福利——老大就得这么当,碰上好事时,你若是光想着自己,那等你碰上坏事时,你的部下们肯定也会光想着他们自己。
老大的工作既然做到位了,那小弟也不能没有表示。
于是,甄邯作为小弟代表,再次向王莽表了忠心,他禀奏王政君:“对君王来说,不偏不倚是基本的道理。大司马王莽有安邦定国的功劳,不能因为他是太后您的亲属,就为了避嫌而不予表彰。”
王政君觉得甄邯说得有道理,就照着这个意思给王莽发了一个诏书,诏书的结尾还着重强调:希望你千万不要推辞。
王莽当然得推辞。
关于这点,我们真不能说他虚伪,作为政治策略来讲,这太常见了。你见过哪个想当皇帝的准皇帝,不是得在臣下们三番五次恳求下才勉强登位的?连《水浒传》里最忠义无二的晁盖,当初也是在与林冲谦让了一番之后,才肯坐上梁山的头把交椅。至于后来的宋江,更是上演了坚辞不就却最终不得不就的好戏。
没办法,政治天然就是肮脏的,它有自己的一套潜规则,你不遵守,你就得完蛋。
——对于王莽的推辞,王政君的对策是再下诏书。
而王莽的对策是再次推辞。王政君只好继续……
如此你来我往,姑侄俩大战了五六个回合。眼看着要演变成持久战,王莽虚晃一枪,改变了战术:他称起病来。
说到称病,这也是政治对决中常见的一招。当年,司马懿称病一年半,结果出其不意,发动“高平陵事变”,干掉了老对手曹爽,独掌大权。袁世凯称病三年,结果奇货可居,将整个清廷掌控于股掌之中,后来还差点把整个中国收进自己囊中。
王莽一称病,王政君没辙了。
大臣们只好说:“看来伟大的大司马是真的不想接受奖励啊,那就按照他的意见,先赏赐孔光等四人吧。”
王政君叹一口气:“好吧。”
这年二月,王政君下诏:“加封太傅、博山侯孔光为太师,任命车骑将军、安阳侯王舜为太保,两人都增加封邑一万户。左将军、光禄勋甄丰升为少傅,封广阳侯。侍中、奉车都尉甄邯加封为承阳侯。”
诏书下达后,大家一片欢喜。
但王政君却乐不起来,因为王莽还在称病。
她问计于群臣:“你们说,这是为什么呢?”
群臣实话实说:“虽然大司马极尽谦虚之意,但还是应该奖励他。不然,人民就会失望。”
王政君彻底迷糊了:“你们不是说他坚决不要吗?”
对于王政君的智商,大臣们都在心中无奈的摇了摇头。但他们却不能实话实话:大司马是想让你先封赏他的手下小弟,然后再封赏他啊。
如果真有人这么告诉王政君,我猜她又会问:先后次序,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这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叫宠辱不惊先人后己大公无私。总之,这代表着境界,以及对手下兄弟们的义气。
王政君在满心疑惑之下,下了诏书:“任命大司马王莽为太傅,加封为安汉公,封邑二万八千户。”
这时候,王莽终于决定出山了。他的理由很简单:虽然并未痊愈,但必须抱病出去上班了,不然,太后还会给我更高的赏赐。
就这样,王莽在大家殷切的目光中,接受了诏书。
但他的接受有所保留,他只接受“太傅”和“安汉公”这两个代表名誉的虚号,却不肯接受那二万八千户封邑——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啊。其理由是:现在全国还有很多百姓没有过上幸福生活,等他们都幸福了,我才能接受这封赏。
老百姓闻听此言,感动得几乎都忘记感动了,直把王莽当成了再生父母。
但此时的王政君似乎悟到了一个门路:你越谦虚,我就越给你加码,一直加到你不好意思为止。
于是,王政君再次下诏:“我知道你心怀百姓,希望他们都能过上好日子,我尊重你的希望,但给予你的俸禄和赏赐,我要改成双份。”
王莽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双份的俸禄。
看完老百姓欢呼雀跃的样子,他把视线移开,在帝国的角落里细细巡视,终于,在暗角里,他发现了刘姓的皇族成员。
当时,由于外戚的兴盛和皇帝本身的不争气(比如生不出儿子等),刘姓皇族的势力被大大削弱,他们甚至被边缘化了,成了可怜的末世贵族。
王莽决定给这些人发点福利。
他向王政君献言,希望她将对自己的封赏分散到刘姓皇族身上。对此,王政君言听计从,颁下诏令:封故东平王刘云的儿子刘开明继任东平王;封故东平王刘宇的孙子刘成都为中山王,作为中山王刘兴的后裔(刘兴独生子刘衎已当皇帝);再封十任帝刘询八世孙刘信等三十六人为侯爵。
刘氏皇族一片欢腾。
王政君慈悲成瘾,接着又下诏:凡亲王、公爵、侯爵、关内侯,如果没有嫡长子,却有庶子生的孙辈,或有同母兄弟的儿子,都可以继承爵位(按照西汉王朝制度,如果没有嫡长子,就是“无子”,“无子”则封国撤除)。近亲皇族,因为犯罪而被剔除家谱的,都恢复原来记载。
这还不算完,王政君的福利还在继续发放:中央总监级以上高级官员,到达退休年龄后,以俸禄的三分之一,作为退休金,直到死亡。
除此之外,对全国平民,以及鳏夫寡妇,也有专门的福利政策,总之,只要对人民有益,无不实施。
这一系列福利的发放,涉及面之广,受惠人数之多,力度之大,都可谓空前绝后。
整个帝国沸腾了。
尽管所有的诏书都是王政君下达的,但大家知道,那是出于大司马王莽的建议。
于是,大家呼朋唤友,手挽手,心中默念着王巨君的名号,共同唱起那首《感恩的心》,然后一块祈祷:我真的好想再活5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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