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培尚在沉思时,忽然听到旁边的春长隆拍着手连声叫好。冲场子里看去,奎子的花枪耍的虎虎生风,真叫一个娴熟,再加上身手矫健,左突右进,着实花哨好看。可令他想不到的是,周围的看客似乎并未提起兴致,来来回回的走动溜达,始终站不稳身子。有的甚至冒着被骂成“缺了大德”的风险,扬长而去。
恩培看着他们一套活练下来,喘着粗气,冲场子边仅有的几位讨要钱财。这几位爷说来也真不厚道,不仅一文不给,还骂骂咧咧的说这些玩意儿哪儿值一个烧饼啊。
说这种话的肯定不包括春长隆,可他出来的匆忙,也并未带钱,只好懊恼不已。恩培看着这一幕,实在是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挣不到钱,那两个孩子将会如何。
使钢口的壮年人看到这等情景,心都凉了大半截。还好,如今渐渐的又笼上了几个人,他清楚,他们并非是来看玩意儿的,而是看他们如何收场的。想着心中更气,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用他们的术语叫“绝后杵”。
日期:2011-12-04 13:09:46
怎么个“绝后杵”呢?简单来说就是最后一次要钱,方式可以多样,讲究文杵和武杵。文杵可以卖可怜、装孙子、嚎咷痛哭、指桑骂槐、道德说教等等,武杵就得舍得下本儿了,就如这次:
只见壮年人大吼一声:既然如此,被活活饿死不如来个痛快的!奎子,你先来还是你弟弟先来?!这时就听到那个更小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奎子说道:有啥哭的,早死早托生,来吧兄弟,别怪哥哥吧。说着便从刀枪架子上抽出来五六根棍子,插在场子中间,然后逼着他兄弟上去。这孩子不敢推脱,便在父兄的帮助下手脚被绑在棍头上,整个身体被支在了半空。小脑袋耷拉着,仍是低声哭泣。
这一幕让众人大为不解,不知道下一步他们要怎么让这孩子“早死早托生”。恩培心中一紧,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这突出而来的一切,推了推春长隆,见他脸色轻松自如,尚有欣喜之色,心里怒火更旺,便想着如何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起这孩子。已经容不得他慢慢吞吞了,因为恩培很快就能看到,孩子那绝望的眼神和父兄的残忍绝情:只见壮年一个旱地拔葱站到了孩子的身上!一边来回踩踏,一边说道:“孩子,别怨俺,谁让咱没能耐挣不来钱呢!没钱吃饭还是个死,不如早点让你见你娘去啊!”
恩培再也看不下去了,便冲进了场子,从衣兜里掏出所有的散碎银钱,一股脑儿的扔到了筐子里。大声叫道:“众位爷,您忍心瞅着这活蹦乱跳的孩子在咱们眼里没了么?”只一句话,提醒了众人,便纷纷慷慨解囊。春长隆却仍站在原地,窃喜不已。
恩培的义举产生了以下结果:1、孩子当然是获救了,其实孩子始终没有生命危险。为什么?咱们刚才也说过,这叫“绝后杵“,什么叫“杵”?就是向观众要钱。所以说白了这只是一种讨要钱的办法,虽然比较残忍。孩子当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们也许受些皮肉之苦,但绝无生命之忧。春长隆之所以神态自然,因为他清楚这一切;2、恩培主动交了学费学到了这一江湖之术的同时还意外的获得了奎子、元子两个孩子的永久抚养权。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那壮年并非他们的生身之父,只是各自为了生存而临时搭伙。起初三人各尽职守,还是足以养活自己,可渐渐的他们发现那汉子克扣他们应得的钱粮,俩人迫于他的功夫,不敢与他争论,受了不少窝囊气。如今到了京城,看到这样的义士侠客,自然应弃暗投明。于是他们俩当时便跪拜在地,立言愿追随壮士,鞍前马后,当牛做马都可。这一点让恩培措手不及,但老是听师傅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跟师傅说明情况,也收下他两人,给他们一碗饭吃。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日期:2011-12-4 13:11:00
是时候把这两个孩子的名字报出来了:大的叫高闻奎,二的叫高闻元。说出来可能还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可说起二爷高闻元的三个儿子高德光、高德明和高德亮便在相声界是鼎鼎大名了。可以说高门是相声第一世家,成就最高的高德明先生留下了不少传世佳作,是相声爱好者们争相珍藏的作品。这里就不再多说。
高闻奎终归拜在了阿彦涛的门下,而高闻元则让沈春和拉了过去,因为他前一年刚刚喜得贵子,想收下他让他一边学艺一边帮忙看着孩子。就这样,高氏兄弟开始了相声门的传承。
【3】
朱少文不知不觉中已经在王府半年了,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到天桥去了。王府事情琐碎,还时常随王爷到其他府邸表演,时间很难再拆兑开了。据说,罗王已经在毡子房附近给自己买了房子,今后恐怕要长久性的离开天桥了,他一想到这里心里就会非常痛苦。
可事情往往并不能根据自己的喜怒来决定是否进行下去。朱少文还是离开了天桥,离开了阿彦涛、沈春和、粉子颜,离开了富有根、徐有禄、恩培、王有道、魏昆治等等徒弟和晚辈们。但他并没有离开相声,他会在新的环境下坚守心中的那份责任。
近四十个春秋,他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唱戏、演架子花、说相声,从一个不第文人到一个街头艺人,他经历了太多太多。如今突然别离,心中自是十分的不舍。他并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将在王府里遇到另一个挚爱相声的人,一个才十六七岁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出场是缘于罗王的老娘过寿。那一日,罗王大开宴席,广请艺人,戏曲杂耍,应有尽有。其中,有一个二黄票房,只有五六个小年轻,却能演出当今舞台上几乎所有的剧目,一个演员可身兼数角,文武带打,好不热闹。今日一场《打龙袍》,一个青年就包揽了包拯、李后、宋仁宗、灯官等职,期间插诨打科,时而嗓音高亢,时而女声婉转,博得了众人的喝彩。朱少文在台下侍立,听得出神,心中暗想:这人小小年龄,就能有如此造诣,真是难得啊!只是不知这孩子名叫什么。
书中代言,他叫范长利,打小酷爱二黄,科班出身,如今和英杰兰、连雨卿等组班玩票,承接了不少堂会,深受欢迎。
朱少文找到机会进了后场,见到了他。他早已听说穷不怕大名,也略知相声的风采,今日谋面,也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只是今日演出事宜繁重,并未能细细详谈,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其实,二位完全不必心中烦恼,再过不久,两人就会结成特殊的关系。范长利即将荣幸的成为朱少文的关门弟子,赐名范有缘者也。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日期:2011-12-04 13:11:51
【4】
沈春和收高闻元为徒后,悉心调教,见他机灵乖巧,便更加喜爱。自从裕二福、魏昆治、王有道出师之后并未给自己丢脸,认真谨慎,虚心求教百行百业,逐渐已能立得住门面,心中自然非常喜欢。特别是去年得子,更是喜上添喜,正是鼓足了精神要为相声添砖加瓦、添人进口的时候,身体却突然倒了下来。
这一倒,他再也没有能够站起来。
他还有话要一吐而快,徒弟们听到了,他说:学艺先做人。沈某平生最恨横行霸道仗势欺人之事,最恨狐假虎威溜须拍马之人。在他倒下之前,他见到了一个人,叫王玉峰,他是前文中所说张治平之干儿子。您应该还记得吧,就是那个弦师,有一个盲人妻子名为崔玲的。据他介绍,张治平被打得半死,幸亏有好心人救下了他。王玉峰从小跟着师傅学习,知道了师娘被折磨致死、看着师傅被打得如此狼狈、听着他不停的呻吟,他整日以泪洗面,哀叹上天的不公,为何对穷苦人受到如此欺辱视而不见。他的哭诉让沈春和更加气愤,更加痛恨这可恶的社会。那日后,他的病情更重了,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他还有事要托付,妻子生产时大出血,没能保住性命。儿子沈竹善还不足两岁,只有托付给了生活相对宽裕的朱少文来抚养成人。他想过,让儿子长大之后就拜在朱少文的门下学习相声。他以说书成名,却是相声给了他新生和希望,所以他不能‘背叛’相声,他要让儿子继续说相声,说让百姓解气解恨的相声。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是时候离开了。
沈春和无论在评书还是在相声史上都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他开创的‘沈家门’虽然人丁不旺,但作为相声初创时三大家门之一,为相声的传承和发展做出了应用的贡献。他耿直的性格正是成就他辉煌的法宝,也成为他致命的‘弱点’。他倒下了,但他魁伟的身影引领着后来人。魏昆治、张杰尧等都是沈家门优秀的代表,他们的故事也是对沈春和耿直不屈性格的再次诠释。
后事如何,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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