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春秋,一曲春秋时代的血与火之歌》
第56节作者:
楚西鹄 日期:2011-12-05 13:04:35
三、自杀
那天夜晚之后,卫懿公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内心不再恐惧和惊慌。他面色宁静,神情超然,虽然被将领和早已离了心的士兵拥簇着,却心无旁骛的独自咀嚼着孤独。
孔渠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在和国君交谈的时候,他的声音和面容突然间变得那么遥远。很显然,国君已经不再关心即将到来的严酷的战事。孔渠感到责任全落在自己身上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变得更加严厉,更加不苟言笑了。
士兵们开始在每个夜晚逃亡。
在萤泽和北狄的交锋的时候,被瞍瞒分割成三段的卫军全都四散而逃。没有人动过和国君同生共死的念头。
卫懿公像一座孤单的岛屿,被北狄如浩瀚海洋般的军队包围、吞噬。
孔渠脸色惨白,声音狂乱的对卫懿公说:“主公快把大旗倒下来,换掉衣服逃跑吧。”孔渠的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绝望。他在努力抑制声音中的颤抖。
“要是有人接应,这样做还行得通。”卫懿公不以为然的回答说,“我还是借北狄的手死了的好,以此向百姓谢罪。”
孔渠终于明白这几天卫懿公脸上那副与紧张氛围毫不协调的超然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国君下了必死的决心。
卫懿公如愿以偿的被砍成了肉泥。
孔渠战死。
随军史官华龙滑和礼孔被活捉。
华龙滑和礼孔知道尚未开化的北狄对鬼神有种超乎寻常的崇拜和迷信,他们向瞍瞒表明了自己的神圣的身份。“如果不让我们回去祭拜卫国宗庙里的祖先,他们不会保佑你们。你们无论如何也征服不了卫国。”他们俩毅然决然的说。
他俩唬住了瞍瞒。他释放了他们,命令他们为自己的命运作神秘的导引。
两人日夜兼程回到朝歌,把国君惨死和战争失败的消息带给了宁速。
宁速打开了城门,接应两人回城。可是礼孔拒绝进城。“我和主公一起出去的。现在主公没回来。我没有资格回城。”礼孔在朝歌城门外拔剑自刎。
为了君臣大义,礼孔选择了自我牺牲,而华龙滑为了卫国的历史文化绵绵不绝的流传,则选择了活着。
宁速和石祈子放弃了坚守朝歌。他们觉得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坚守城池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和无所作为的等死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当天晚上就仓促而匆忙的把卫国宫室的家眷和病恹恹的公子申——他一直体弱多病,再经历这末日似的紧张情势的刺激,他的病情更加重了——一股脑儿塞进马车,像送葬队伍一样,从宫室鱼贯而出,穿过冷风瑟瑟的街道,拐了好几个街角,出了东门,往夜色苍茫的东边逃去。华龙滑也跟着这支拖泥带水的队伍一起逃亡。他的神色严峻而紧张。那一晚,他的整车竹简像山洪爆发的夜晚的洪流撞击巨石那样一直沉重的响个不停。
宫廷贵族的集体逃亡引发了全城更大规模的逃亡。
日期:2011-12-05 13:05:34
四、毁灭
北狄在萤泽击溃了卫懿公力量微弱的军队后,在继续往前推进的时候,再也未有遭遇到任何抵抗。
北狄很快就来到了朝歌城外。
他们没费任何力气就拿下了眼前这座城墙厚实坚固的古老城市。他们从未有征服过如此雄伟繁华的城市。最初那一刹那,他们惊呆了,甚至对那些丢弃了这座城市的胆小懦弱的家伙们产生了敬佩之情。不过,这种敬佩情感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他们在嫉妒的恼恨心理支配下,变得疯狂而肆无忌惮起来。在处处显露出文明和历史底蕴的朝歌城里,他们成了一群彻头彻尾的令人油然而生厌恶之情的乡下佬。他们抢劫并烧毁了整座城市。那天,天空被罪恶的火焰烧通红。直到北狄离开这座被毁灭的城市,去追击那支卫国的逃亡大军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朝歌都还在灰黑色的灰烬中作最后的喘息。
卫国人的一路遗留下来的恐惧气息像被强bao的女人的哭喊声一样激起了北狄人那畸形的杀人欲望。他们眼睛发红,瞳孔暴胀,嘴角流涎,双腿像发了癫痫似的夹击着胯下的同样兴奋地不断喷着鼻子的马,挥舞着短刀砍杀着逃亡队伍的尾巴。
北狄像恶臭的污浊的惊天巨浪一样以飞快的速度席卷、吞噬着惊慌得失去了理智的流亡浪潮。
流亡之河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逐渐缩小成散乱的细流。
最后的细流在宁速和石祈子的超乎寻常的毅力的约束下,在强烈的求生意志的支撑下,执着而顽固的涉过漫漫荒野。
横亘在眼前的黄河把这支幻梦一样的流亡队伍最后的精神击溃了。在惨白的夜色中,黄河水流得特别缓慢,仿佛别有居心似的。
对岸突然亮起的无穷无尽的火光燃起了卫国人的希望。他们发狂似的朝对岸吼叫着,呼唤着。他们张大欲裂的口中仿佛伸出了无数的无形的绳索,要把对岸的船只凭空拉过来。
实际上,对岸就是一只来自宋国的救援军队。宋桓公在卫懿公还在未到萤泽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卫国被敌的消息。他派出了这支援军。
现在,援军变成了难民运输队。
卫国王室得救了。
紧随而至的北狄在黄河岸边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大呼小叫一通之后,感到无计可施,就不再折腾,闪电般的撤退了。
站在踏实的安全的大地上的卫国人像看着北狄消失在黑暗中,内心一片悲凉。
日期:2011-12-05 13:07:09
五、用身体埋葬他
当从陈国出使的弘演避开满地尸体回到朝歌的时候,北狄已经从卫国的土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一路怵目惊心的景象使他喉头一直被一股义愤的气流堵噎着。这些躺在地上的残全不全的尸体都是他的同胞。在他离开的时候,他们都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可是现在,苍蝇、秃鹫和乌鸦,以及一切喜食腐肉的动物,都在他们的尸骸上狼吞虎咽。
弘演在零星回家的逃亡人们口中,知道了卫懿公的死亡所在地。他赶到萤泽,希望在尸体还未有发臭腐烂之前找到卫懿公,把他安葬。
在萤泽的遍地死尸面前,弘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他和他的随从毫无头绪的扒拉了半天尸体,才想起卫懿公出征时肯定穿着华丽的戎装,这个特征显著的线索有助于他们寻找他的尸体。
这样一来,弘演的目标就清晰了许多。他爬上一个隆起的高地,四面环顾,寻找大旗。冬日的冷冽的阳光把他苍凉的身影拉得老长。
弘演找到了大旗,也找到了华丽的戎装,可是国君却消失了。他再次陷入茫然的毫无头绪的状态。
就在弘演眉头紧锁,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想起。他的心砰然激动,可是他立即就沮丧的发现,是过度劳累使他产生了幻听,把风声错听成人的呼声了。
弘演根本不相信在如此荒凉惨烈的地方除了他和他的随从,还会有活人存在。没有人会来的,弘演悲伤的想,这里的死去的人们被遗弃了。
确实没有人来萤泽,可是呼唤他的声音尽管微弱,却越来越清晰。
弘演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内侍。这时候,身心疲惫的弘演心里竟然有了踏实之感。他忘记了年轻内侍濒临死亡的现实,急切的问他国君在哪里。
年轻内侍抬起冻得失去知觉的脏兮兮的臂膀,指向身旁的一块早已僵硬在冷风里的灰红色的肉泥,有气无力的说:“主公已经被剁为肉泥了,”他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块肝,断断续续的吐出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就只剩下一块肝了。你要是再来晚一点,我也支撑不了了。”
弘演没有听清楚年轻内侍后面的话,他抱着肝嚎啕大哭起来。这一路积聚得比全世界的苦难还要多的悲伤都化成泪水流在了肝上。稍远处的同样被恐惧和悲伤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随从也被弘演的哭声感染了。
随从被弘演接下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甚至连年轻内侍都产生了一定要活下去的念头。
“既然主公无人埋葬,也没有躯体存在了。我就用我的身体埋葬主公吧。”弘演说。他拔出佩刀,割开自己的腹部,忍住剧痛拔出又热又黏的内脏,把卫懿公的肝塞进了自己的空洞的腹腔。
弘演的随从和年轻内侍——此人只是冻透了吓坏了,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其实只是受了一点无关紧要的皮肉伤,经过弘演随从的一番照顾,他精神复原了许多——一起把弘演安葬之后,驾着弘演的马车,一路询问着向东去追寻卫国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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