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2-28 13:45:49

　　（23）驰来北马多骄气
　　听到张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韩信方才被他扰乱的心神瞬间安定下来，缓缓扫视着对面的山腰，屏息凝神，像决斗前夕心如止水的剑客。
　　着手攻赵之初，他将细作打入赵国内部，对赵军指挥层的动向有了一个准确得令人毛骨悚然的了解。
　　为对付远道来袭的汉方远征军，陈馀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井陉关是汉军的必经之路，逼仄狭长，车马不能并行，汉军进入其中，必定会逶迤展开，首尾不能相顾。李左车请求调拨三万士兵，准许他趁汉军进入井陉关之机，袭击其辎重军队，断其退路，并建议陈馀坚守不出，静待汉军因缺粮而自乱阵脚。他是名将李牧之后，提出这等一击必杀之议，的确不辱先祖威名。但是陈馀驳回了他的请求，说道：“韩信的军队号称数万，实际不过数千。他们跋涉千里而来，士气已疲。如果我们避而不击，若是他们的援军到来，我们将如何对付？”他还宣称赵军是正义之师，绝不用卑鄙的偷袭手段，要战，就堂堂正正地正面交锋。

　　汉方远征军中的正规军为数不多，正如陈馀所说——不过数千，士气已疲也是事实，这说明陈馀事先也通过各种情报渠道对汉军的虚实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这种认识虽然准确，但是过于狭隘。汉方在荥阳的正面战场急需补充兵员，韩信赴赵之前，刘邦几乎将他军中的精锐抽调一空，向赵国派遣援军的可能性等同于无。陈馀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可能是赵军的情报系统在某个环节上有纰漏，或者他本人分析情报的能力有限。

　　陈馀的表现值得推敲，李左车在会议上表现出来的一个细节则更值得细究。发言结束时，他说道：“希望您仔细考虑我的计策，否则，我们一定会成为韩信和张耳的俘虏。”言下之意，居然有威胁意味。
　　陈馀性格刚烈暴躁，年轻时有一次因受到侮辱，几乎要当众杀人，幸而被张耳及时拦阻，才没有闯下大祸；后来与张耳决裂，也是他率先发兵攻击。其人心性之烈，由此可见一斑。李左车敢当面说出这种有威胁意味的话，一则说明他对自己的计策相当自信，二则说明他也是心性刚强之人。
日期：2012-02-29 20:11:22

　　（24）驰来北马多骄气
　　强弓逢力士易毁，利矛遇坚盾易折。刚强之人合作共事，本就容易滋生冲突，各执一词而寸步不让时，更容易导致纷争。
　　李左车是陈馀的副手，无权无兵，在军事会议上当众直言，必然会让刚愎自用的陈馀心情不悦，这会使他们接下来的合作相当不利。
　　是个好兆头。
　　韩信跃下马背，将马缰交给亲随，走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下，靠树席地而坐，解下悬在腰畔的长剑横放膝前，目不转睛地望着西山。

　　剑的作用是防身或装饰，这是常理，就像吃饭是为了充饥一样天经地义，但是韩信佩戴的长剑却会让人对这个说法产生怀疑。他的剑生满了铁锈，像一截一碰就断的枯木，说它可以防身，连他本人都要反驳；它也不是装饰，但凡稍有审美眼光的人都不会把破铜烂铁当做装饰品。
　　作为一名高级指挥官，却佩戴这样一把与身份不符的破剑，每当韩信巡营时，总是会有人指指点点或者投来异样的目光，但他从来没有介意过。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其实原因很简单——他是个不忘本的人。浪荡淮阴、无处寄食、当街受胯下之辱、漂泊流离、登上拜将台……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里，对他不离不弃的只有这把破剑，它寄托了太多太多。他无法抛弃它，就像无法忘记有赠饭之恩的漂母、有救命之恩的夏侯婴、有举荐之恩的萧何、有解衣推食之恩的汉王。

　　夕阳渐渐沉没，韩信抬头望向西山，山腰处的密林上空盘旋着点点归鸦，迟迟不肯入巢，偶尔还有大片大片的鸟群从林中惊飞而起，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行兵布阵的队形对军队的风骨，兵圣孙子对之极为重视，曾经说过：“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目睹军容不整的营地，汉军许多将领都愁眉不展，无法对攻赵之战持乐观态度。将孙子之言奉为圭臬，他们的忧虑的确不难理解，但是韩信没有像听他们那样悲观，因为孙子还说过：“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汉军所表现出来的松懈无纪真实而自然，正与孙子之意达成了滑稽的契合。

　　故意示弱以骄敌，是战争中经常被用到的手段，不过这骗不到侦查经验丰富的斥侯。但是这一天下午，所有的赵军斥侯向陈馀回报军情时，都信誓旦旦地说汉军松垮不整——韩信已经亮出底牌，并非故意示弱。他选择在未到黄昏之际扎营，正是为了让潜藏在山间的赵军斥候给陈馀带回汉军不堪一击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