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5-22 20:29:23

　　（56）歌到南风尽死声
　　汉军前锋刚刚渡过潍水，楚军前锋——鱼鳞阵前端的几个方阵也开始向前推进。潍水虽然只能淹到腰际，但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穿着湿衣作战，对士卒的体力也是相当严峻的考验。汉军渡过潍水之后，龙且才下令进军，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两军前锋相隔十丈左右时陡然停住，整个战场猛然陷入沉寂。双方本阵中的每一个人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自己这一方的前锋，好像猎人准备放箭之前静止如死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气氛。这是前锋即将交手的前兆。
　　一股卷地疾风袭来，卷起漫天雪屑，躲在乌云后的太阳松开弓弦，一支惨白色的暗箭击穿云缝，悄无声息地奔向大地。一瞬间，对战前锋如同两条发怒的狂龙，闪闪发光的龙鳞倒竖，那是无数把几乎同时拔出的兵刃反射的寒光。短暂的沉寂过后，骤雨般密集的鼓点引爆了一声响遏行云的狂喊，两条狂龙咆哮着绞缠在一起，杀得血肉横飞……潍水之战就此爆发。
　　齐楚联军前锋的主要任务不是歼灭敌军，而是袭扰，打乱对方的阵型，为第二梯次的军队发动进攻做准备。
　　龙且默默望着战场，瞳孔像阳光下的虎眼一样挤成一条散发着嗜血气息的线。一盏茶时间过后，汉军前锋的阵型出现凌乱迹象，他的瞳孔当中精光暴涨，但是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冷酷得像一具结霜的僵尸，命令第二梯次的军队即刻出击。联军总兵力超出汉军两倍不止，他不需要太吝惜人力。第二梯次的兵力投入战场之后，汉军前锋很快就陷入包围，暴露出败退态势。但是奇怪的是，韩信仍然按兵不动，不见有增援意图。

　　恐怕这个懦夫想扔下前锋不管，撤兵回营吧？龙且思忖着。带兵作战这么多年，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机不可失。正在主战场与刘邦对峙的项王急需兵员，齐国的战事必须尽快结束。如果预料是真，韩信真想撤回大本营，战事的进度就会被拖缓，项王断然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眼下汉军前锋出师不利，主力人心惶恐，正是一举将其彻底击溃的绝佳战机，可是韩信会不会是在使诈呢？
　　出战之前，龙且分析过韩信指挥过的每一场战役，包括平定三秦之战、京索之战、破魏之战、击代之战、背水之战，知道韩信用兵有喜欢设伏的癖好，然而潍水一带地势平坦，一望无垠，明显不适合设伏。如果他藏有伏兵，总不会把他们埋伏在九天之上、九地之下吧？龙且向四周眺望许久，否定了韩信使诈的可能，把心一横，命令全军出击，渡过潍水，彻底摧毁汉军。
　　龙且名义上是联军统帅，事实上能绝对掌控的只有楚军。齐楚两国有历史遗留问题，根本无法做到精诚团结，齐王田广表面上摆出共弃前嫌的姿态，实际上时刻在提防楚军驱汉吞齐的野心，没有把齐军的指挥权全权委托于龙且，他盼望尽快将汉军驱逐出境，不过前提是楚汉两军最好能杀得两败俱伤。因此，联军发动总攻之后，参与渡河作战行动，进击汉军主力的主要是楚军，齐军则留在潍水以东剿杀兵力处于绝对弱势地位的汉军前锋，把硬碰硬的危险任务留给了友军。

　　或许在龙且看来，所谓伏兵必定是人，但是兵家之仙韩信有一种点石成金的魔力，山川河流经他点化，皆可成为吹毛断发的太阿，削铁如泥的龙泉。
　　当战马踏上潍水西岸的时候，汉军主力的阵脚开始后移，摆出了撤逃的架势。龙且愈加坚信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用力踢打着马腹，挥舞着大刀，冲在最前方，带领一队精兵直冲韩信所在的中军。然而没有冲出多远，他就听到了几声尖利的长啸，循声望去，只见韩信所在的中军当中几十只响箭正腾空而起，还没有散尽的凄厉啸声显然是在传递某种危险的讯号，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种非常怪异的声音，好像千万只猛兽在咆哮。

　　“撤退！撤退！”
　　尽管一时辨别不清发出怪异咆哮之声的究竟是何物，但是直接告诉龙且，这绝对是不祥之兆。此时，楚军几乎有五分之四的兵力已然渡过潍水，人吼马嘶，根本没人听到他在说什么。危急关头，他顾不了许多，调转马头，风驰电掣般奔向潍水，刚刚奔到潍水东岸，一股力量足以开山裂石的滔天洪流裹挟着沙石枯木滚滚而下，河床当中一窝蜂似的楚军骑兵和步兵来不及喊叫就被拍打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西岸的汉军主力迅速转头向东，发动了猛烈反扑。西岸的楚军兵力并不少于汉军，但是由于群龙无首，他们被始料未及的变故震惊得目瞪口呆，在汉军面前就像没有还手之力的羔羊一样只能任人屠戮，或者四处逃窜。东岸原先被团团围困的汉军前锋见状也士气大振，各个不顾性命，也趁齐军不知所措之际，发动了勇猛的突围行动。

　　“镇定！镇定！”
　　龙且在潍水东岸嘶吼。他很清楚，这一股洪流并不能持续很久，还有扭转战局的可能，可是人心惶惶之际，很少有人肯听他的命令。而且留在东岸的联军当中以齐军居多，他们当中有很多人的亲人朋友曾经死在楚军的屠刀下，目睹楚军惨败，他们不但不配合龙且稳定形势，还产生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
　　二十万人！二十万人！项王的主力尽毁于我一人之手啊！
　　龙且悲声惨笑，真真切切尝到了苦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