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川虽然与L接触不多，但两人好歹做了半年书友，知道他为人沉稳，在细致处周到，就安静道谢，可耳朵尖还是红了。
　　实在是太近了，行川心里嘀咕。L人高，几乎把自己笼罩在怀下，行川能清楚闻到从男子身上传来的好闻的清爽的气息。
　　淡淡的柠檬味，像是她读书时那条必经之路的味道。浅灰色光白皮的桉树，叶子尖长，用力揉搓，闻起来像柠檬糖。
　　这样的联想让行川稍稍感到安心。
　　日期：2016-10-14 19:49
　　02.
　　公交车扭转着腰身，拐过几条街区，最终停了下来。
　　当那栋五层高的小洋楼跃进行川视线，她不由得惊呼，“这是书店？！你说的那家？”

　　行川只在穿着一件薄薄的秋季校服外套，因为兴奋而小脸发红。A市这个时节还很冷，行川围着绒毛黄的围巾，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冻成一团。
　　L不出声，眼含春风般和暖的笑意，视线牢牢地黏在行川身上。
　　他根本没有想过隐藏。
　　烟蓝色的小别墅，一色的素雅与别致。屋旁种着一株芙蓉树，花朵合抱在一起，在枝头上矜傲地擎着脖颈，不肯展露姿色，倒像是被有心人用轿子哄着请过来的。
　　木质的门，古朴笨拙的纹路，散发着木头独有的气韵，勾得行川的视线一遍遍在上面打转，用手心亲昵地去贴近。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树木是有心脏的，行川固执地相信。她试图用手掌心去感受另一种生命的跳动。
　　想到这里，行川又有点可惜，这被砍做木材的树多大了呢。她一面晕乎乎地乱想着，一面被书店的外观拖拽着进了门，还没从震撼中抽身出来，又陡然落入另一个巨浪。
　　L收回拉着门的手。
　　那巨浪兜头打了过来，让人心尖晃荡，四肢发软。行川回转头望着L，眼中一时喜悦翻涌，却又被立刻归于平静。这点变化一瞬即逝，只余留下一池湖水，被吹皱的湖水。

　　“真好哄”L低声笑道，声音轻轻缓缓，不似说话的语调，更像是发现弹珠新玩法的小男孩，那般迫不及待要喃上一句。不久前还万分懊恼的女孩，这么轻易就被一家书店收买，完全忘记尴尬和懊恼。
　　L不由得有些得意，看来自己的功课做得挺好。
　　行川快步走上来，声音放得很轻缓，对着L说：“这书店叫‘人间’，我看这可不是人间。人间哪有这样的雅趣！”
　　这样雅人深致，像什么呢，她琢磨着，像月夜里李白口角淌下的一滴琥珀酒，像词人柳永流落在井水池边的一袍衣袖，像王羲之书写兰亭序时剩下的那一砚流墨。
　　店里人少，音乐色开的很小，行川尖着耳朵去听，是《花与爱丽丝》里的《Fish in the pool》,她简直惊喜的不知所措。椎名琴音特有的甜软沙哑的女声，让这首歌在俏皮与灵动间有些许忧愁，高低音乐的跨度总能抓住行川的神经。
　　这是她很喜欢的一首曲子。
　　这是她很喜欢的书店。
　　行川拿眼角偷偷地，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一臂之隔的L，这也是她很喜欢的……朋友。
　　太过美妙的事情，是会让有幸经历之人，诚惶诚恐的。
　　一人看书，一人看人，视线不意间交汇都是安宁。时间翩舞飞扬。梁上风铃，房中音乐，倚靠书架的读者，以及穿过窗棂的冬日暖阳，这是焚琴煮鹤醉生梦死的人间，却又似是浇汤温酒赌书泼茶的空中楼阁。
　　这大半天的时间，行川与L放轻声音与脚步，从一楼一寸寸寻摸到五楼，每一楼的布局都妙趣横生，每一楼都让两人眼睛又亮一分，到离开之时，已是黄昏。
　　很多年后，L躺在长椅上懒懒晒太阳，觉得自己走不开了，陷在六十年前温情的阳光里，眼眶发热，眼神微醺。他有些模糊的眼珠随着行川的动作一步一动。
　　行川在修剪院子里不太听话的花枝。
　　他望着她。他的热情漫长而忠贞，缠着她一个人，这一生都没想过别人。
　　日期：2016-10-15 19:09
　　第五章：拐带（修）　 文/回风舞
　　01.
　　两人在书店看书，都忘记了时间。
　　行川在书店的五楼找到了张岱的《陶庵梦忆》，抬手发现已经是晚上6点过了，下意识去寻找L的身影，打算回去。
　　这一楼书店风格偏娴雅，木质雕花的窗户开得敞亮，行川一回头，就撞入了浓烈到刺目的火烧云，而她寻找之人正长身立于木质的书架旁，一身的安定与寂静。
　　他的身后是大团大团的火红的云彩，霞光迷人眼。
　　L似乎是察觉到行川的视线，一手握住书，微侧过头来，对着行川朗目一笑，狭长的眼角流过脉脉温情，轻声问道：“书找到了？”
　　那声音清润悦耳，宛若飞鸟长空一鸣，划破黄昏的浓烈。
　　景色误人，怪不了人醉！
　　行川愣着神，视线直直地定在L手背上，有些失态。他刚刚是用无名指滑过书脊的。无名指，无名指，行川脑中闪过些念头，让她眉头一跳。
　　没捉住。
　　现在可不是一个允许她整理思路的好时机。
　　行川皱着眉点点头，掂了掂手里的厚皮书，两人结账后就出了书店。
　　回去的路似乎被土行孙施了缩地大法，三寸作一寸的行进速度。
　　L本来打算和行川一起吃晚饭，但行川心里还有些乱，今天已经是她第二次注意到L的无名指了，她想不出原因，但本能地不想继续和L待在一起，于是拒绝了。

　　出了公交站，L只说天色已晚，女孩子回家不安全，坚持送行川回家。刚刚才拒绝了L一次，行川有些不好意思接二连三地伤害别人的好意。
　　好在两人都住在学校附近，送她回去之后也不算太晚，行川也就答应了。
　　城市的夜晚灯火闪烁，行人千张面孔，行川有些手痒，她下意识地去摸脖子上的相机，落空，才反应过来，今天回学校忘记带相机了。
　　路边小贩烤的正香的红薯又大又胖，酥黄的瓜肉在碳火上翻卷，行川多看了两眼，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发现不太对劲，行川回过头，才发现身旁的人正拿着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走过来，路边摊蒸腾的热气让他的面孔若隐若现。
　　L把红薯掰成两半，递给行川一半，说：“我有点饿了，想吃的热的，你吃吗？”
　　又是那种蛊惑的笑，行川无奈的想着，意识很清醒，可行动也很明确。她无法拒绝冬天里的温暖，比如烤红薯，围巾，一个笑容。
　　她咬了一大口，甜丝丝的，暖烘烘的。胃即刻被填满，她觉得自己此刻呼出的气一定是热的。
　　她很戒备，L想着，又感激又嫉妒地咬下了一口红薯——似乎半根红薯比自己的作用还大。烫着舌头的时候觉得自己这样发疯的心思有些可笑，孩子气，禁不住回转头看着身侧的女孩子。

　　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半年的时间，依旧是精致的眉眼，左眉头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不十分明显，在黑夜里如跳动红色火焰。
　　不远处烧得发红的木炭发出噼里的声响，火舌跳跃起来，他的心也快速而诡异地跳了一下，咚咚地，很烫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