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金融》
第16节

作者: 天圆地方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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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旧势力已成气候,变革必将涉及守旧官僚利益,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为自己利益斗争。辛辛苦苦爬上来,走到今天的位置不定磕了多少头,花了多少本钱。你想一纸律令就开销了我,没那么简单。变革可能有利于朝廷长治久安,但是不利于官员发家致富,对不起,一定不予配合。反对势力过于强大的时候,革新只能从小处做起,毕其功于一役是没有可能的。

  范仲淹,即使是当权者,没有官吏配合,也就等于没有权力。
  不过,范仲淹不这么想。
  他派出了很多“按察使”分赴各地考核官员,等汇报材料一到,就把一批渎职官员名字划掉,削职为民。
  有人对范仲淹说:
  “你这大笔一勾,可就有一家人要哭!,你一手举簿一手举笔,宛如阎罗”

  范仲淹的回应是:
  “一家人哭,总该比几个州县的人哭好些!”
  范仲淹考虑的没错,一家人哭确实比整个州县的人哭好。
  不过,全州县的人哭是没人听的,范仲淹也听不到。一家人哭却可能直接哭到他的上司,皇帝那里。而且,范仲淹也不能保证他的手下完全公事公办,不夹带私人。
  或许,范仲淹也意识到了。但身后有皇帝撑腰,还怕你哭。
  问题是,皇帝怕。
  范仲淹可以“尽黜旧人”,皇帝不能。
  单凭范仲淹彻底换掉原班人马,皇帝没这个胆子,那样,皇帝就成了傀儡。在中国王朝的历次变革中,不是每次有利于生产、有利于人民的政令都能畅行无阻。打破既有利益格局从理论上也许是正确的,但如果执行不了,还不如换一种方式。

  很快,范仲淹的两个手下卷入一场谋逆案,罪名当然是子虚乌有。结果,范仲淹再次被贬,出知那州,再也没有入朝拜相。
  青苗法的是是非非
  范仲淹罢相后,就不用“处庙堂之高则忧其君了”,始终在那州“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然”。风暴却仍在酝酿……
  终于,一个比范仲淹更猛的人横空出世,王安石。
  宋仁宗嘉佑三年(公元1058年),王安石上万言书,这次上书充分体现了王氏变法思想,“因天下之利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赵祯没搭理他,王安石也消停了几天。
  宋神宗赵顼登基时年仅19岁,涉世未深,王安石终于等到了机会。

  神宗宁熙元年(1068年),赵顼诏对王安石,询问治国之策,王安石又把万言书搬了出来,顺便附送一份《本朝百年无事札子》。意思是说,宋朝百年不败,是侥幸,现在到了宋朝危亡的紧要关头,必须变革。
  王安石肯定是不对的。
  一个从战乱中走出的王朝,立国百余年不倒,绝无侥幸。别说百年,一年也不行。
  五代十国,兵戎都不弱于宋朝,宋朝虽然军事羸弱,但经济要远盛于周边民族,一个农业劳动力原粮产量仍可以达到3000市斤,且茶、瓷器等均是世界翘楚。纵然在一两次争锋中游牧民族可以击溃宋军,但战争最终靠经济支撑,游牧民族根本没有可能击溃宋王朝。
  虽然骂了本朝,仍然得到了皇帝赏识,这种仕途轨迹在历史上被称为“幸进”,就是说凭偶然机会被委以重任,比如,王安石。

  指责幸进不是没有道理的,没有经过朝堂历练,骤然身登高位,自然是意气风发;意气风发之后,难免要干一些超常规的事情;超常规,必然打破利益格局;反对(不稳定),也就必然接踵而来。
  不管王安石的文笔多么振聋发聩,核心只有一个,就是多弄钱给朝廷,方式可以多元化,比如“青苗法”。
  朝堂之上,王安石遇到了对手,一些历史课本告诉我们,那些人是顽固的守旧派。领头的,是小时候就敢砸大缸救人的司马光,这样的人,自然不白给。
  在跟王安石的辩论中,司马光说:“天地所生财货万物,只有此数,不在民,便在官”。意思是:天下财富总量一定,都弄到官府里,百姓必然贫困,财政增收摆明了与民争利。
  赵顼最终倒向了王安石,虽然他是有志青年,但太年轻了。
  关于这场变法,中国历史上争议太多了。所以,这里只谈有关金融的一些内容。

  青苗法是一种官方信贷,可以说是一种官办金融。跟唐朝公廨钱也差不多,官府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放贷,规定利息为40%,农户保甲连作归还,利息用来作为官府用度。
  青苗法本息的清收力度,是很大的。今天,任何一家金融机构都没有可能动用国家机器帮他们清收贷款,北宋官府却可以,因为官府就是放贷者。
  没有增加税收,却增加了收入,理论上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过,也仅仅是理论上的。司马光说的并没有错误,不增加税收,却增加收入,那是不可能的。增加的收入是变相税收,蛋糕只有这么大,不在官,便在民,官家拿走的越多,人民就越羸弱。
  变法的另一个内容叫做“市易法”。
  市易法,就是以内库藏钱一百万贯、京东市钱八十七万贯作本钱,控制市场价格。至于如何确定价格,由官府看着办,同时仿照青苗法,商人缺钱的时候可以向官府贷款,年息两分。
  实在离谱了,靠官府平抑市场价格,北宋再牛,肯定没有牛到这个份上,就是前苏联也没办成这事。至于贷款给商人,结果跟青苗法也差不多。
  青苗、市易法颁布后,司马光当面向赵顼痛陈:

  “民间高利贷都能逼人饥寒流离,丧失土地;现在您让县令出来放债,还不知道要弄出什么事情。虽说您规定不能逼迫小农借债,可富户高利贷同样没人逼迫,一样弄成鸡飞狗跳。”
  司马光还是低估了官僚机构的能量,地方官府确实没有强迫小农借债,他们强迫富户。所谓“抑配”、“散表”就是由此而来,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而且专挑富户下手,理由很简单,只有富户能还钱。而且,保甲连坐,一户还不上,必须有人还。
  再这样下去,必然是“富室既尽,常平已坏,帑藏又空”。
  面对纷纷而来的指责,王安石拿出了他的魄力:“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从气势上看,这是一句振聋发聩的名言。名言,不一定有用。

  天变真的不足畏惧吗?
  1074年,广州司法参军郑侠向神宗赵顼献《流民图》,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赵顼登上汴梁城楼,就是在京都汴梁,《流民图》也是一幅写真。
  随后,王安石罢相。虽然再次复相,但终于在1076年出判江宁,生前也没有回到相位。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峰
  王安石不可能不知道新法的害处,1086年,他已到弥留之际,病榻上,听说新法中雇役法也被废黜,叹息:

  “亦罢至此乎”
  他应该知道,雇役法是新法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其他更多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可惜,当他身处高位时,即使知道害处,仍旧坚决相信自己有能力扭转乾坤。王安石曾经留下“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峰”的诗句,这才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
  自以为掌握了真理,自以为是为国为民,所以别人的话都是“浮云遮望眼”,因为只有他才“身在最高峰”。浮云有时确实遮住眺望的眼神,但浮云之下是芸芸众生,而最高峰往往只有一个人。
  岂能以天下作为一个人的赌注,又岂能以天下奉一人?
  一个人有了权力,不是如何去运用权力,更不是滥用权力,而是要遏制自己的权力欲。
  身居相位,杀心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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