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1-08 13:13:26
公元前661年,晋献公整编部队,将全国的武装力量编制成上下二军,上军由晋献公亲自统领,下军则由大子申生统领。任命为赵夙为御戎(戎车驾驶员),毕万为戎右(戎车护卫),同年发动对外扩张,灭耿、霍、魏三国。回国之后,晋献公正式将曲沃封给申生,将耿国的土地赐给赵夙,魏国的土地赐给毕万。
两百年后,赵夙和毕万的后人参加了“三家分晋”,分别建立了赵国和魏国。这是后话,在此不提。
对于申生统领下军并获封曲沃一事,大司空士蒍看到了危险的信号,他说:“申生恐怕将要被主公废立大子了。给他分封都城,并且委以卿的重任,作为臣子而言,的确是恩宠无以复加。但是对于大子而言,本来就应该继承国家的一切,没有分封的先例。主公这样做,心里肯定是有其他想法。”
在士蒍看来,申生不如急流勇退,向吴太伯学习,顺从父亲的意愿,逃离晋国这个是非之地,既得个好名声,又得以保全性命。
吴太伯是周王室的先祖周太王的嫡长子,本来应该继承王位。但是周太王喜欢有才能的小儿子季历,很想立季历为储君。吴太伯知道到父亲的心意,于是远远地逃到南方的荆蛮之地,以示孝顺与让贤之意。蛮夷之人为其义举所感动,主动追随他,由此建立了吴国。
士蒍以吴太伯的典故奉劝申生,是希望申生审时度势,将大子的位置让给奚齐,到远方开拓自己的事业,男子汉志在四方,何患无家呢?退一万步说,别以为呆在国内就能继承君位,如果上天真的希望申生成为晋国的主人,继续离开晋国也同样有机会回来取得政权。
然而申生为人厚道,对于父亲的心思没有作过多的猜测,而且又正处于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可能轻易离开晋国去避那莫须有的祸患?
一年之后,也就是公元前660年,晋献公又命令申生单独统领部队讨伐东山的狄族皋落氏,而且下达了一个让人难免产生非议的命令:“不杀尽敌人,就别回来见我!”
大夫里克对这一命令感到不理解,他对晋献公说:“大子是负责祭祀祖先社稷、照顾国君饮食起居的人,片刻不离左右,所以才又被称为‘冢子’。国君出行,则大子守家,叫做监国;国君抵抗外敌入侵,则太子侍奉左右,叫做抚军。而讨伐异族,劳师远征,独当一面,是国君与执政大臣的责任,不是大子的职守。”
在里克看来,领兵打仗需要统帅临机决断,如果事事向君父禀报,则没有权威,而且延误战机;如果独断专行,不向君父报告,则又是不讲孝道。所以自古以来,大子不可以统兵出征,出征则陷于“失威”与“失孝”的两难境地,将无所适从。“我听说皋落氏也在积极备战,大子此去,必有恶战,请您收回成命。”里克如是说。
晋献公听了,很不耐烦地说:“我有很多儿子,到底立谁还不知道呢。”
里克唯唯而退。出来之后立马去找大子申生,把情况对他说了一遍。申生听了,也觉得事态严重,他问里克:“这么说来,我将被废除了吗?”
里克安慰道:“国君授你以大任,只担心你不能胜任,哪里有废你的意思……”这话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话锋一转,对申生说:“身为儿子,所担心的只有自己孝不孝,而不应该担心得不得立为大子,请好自为之,不要责怪别人,则可以免于祸患。”
就在申生即将领军出征之际,晋献公又派使者给他送来两件特殊的礼物:一件偏衣和一块金玦。偏衣是背面两色的衣服,玦是半圆环形的玉器,一般佩戴在腰下,金玦则是用金做成的玦形饰物。衣和玦并非什么稀罕之物,但是两色偏衣和金玦委实比较少见。
当时申生摆出的阵容十分强大。申生亲率上军,狐突为其戎车驾驶员,先友担任护卫;罕夷率领下军,梁馀子养担任驾驶员,先丹木担任护卫;军尉则由羊舌大夫担任。上、下二军同时出动,基本上也就是动用了晋国的全部正规武装力量。
出发之前,申生手下的众将在中军大帐开了一个前敌军事会议,讨论的议题不是如何对付敌人皋落氏,而是:国君赐给主帅申生两色偏衣和金玦,究竟用意何在?
从《左传》的记载来看,会议讨论非常热烈。
先友首先发言:“主公亲手给您穿上两色衣服,让您掌握兵权,成败在此一举,请您自勉。两色衣服意味着主公将自己的衣服分了一半给您,完全没有恶意。而且您现在手握重兵,主公又对您如此亲近,不用担心什么!”
同样的事物,狐突与先友的看法完全不同,他说:“时机,是事情成败的征兆;衣服,是用来彰显身份的;佩饰,是用来表达内心的旗帜。所以认认真真做一件事,就要在适当的时间开始,穿衣服要穿纯色的衣服,佩戴饰物也要佩戴温润的玉器。现在主公令您冬天出征,四季将尽,万物萧条是想让您事事不顺;赐给您两色衣服,是想要您远离他身边;要您佩戴金玦,则其内心有变化。衣服意味着要您远离,时机的选择意味着此去不顺。衣服颜色杂乱,冬天万物萧条,使人心寒;黄金代表寒冷,玦则代表绝断。主公赐给您这些东西,有什么可以高兴的。况且就算咱们再努力,怎么可能杀尽狄人?”
梁馀子养说:“大将统帅军队出征,本来应该受命于大庙,而且在祭坛下分受祭肉,穿着常规的军服。现在大子得不到常服,而获赐这么奇怪的一件衣服,主公的用心,由此可见。与其战死且获不孝之名,不如逃跑。”
罕夷说:“这衣服很奇怪,不合常规。且不说金玦不能回复圆环(玦为半块圆环,所以象征不能回复),即使回复又怎么样呢,主公已经有杀大子之心了。”
先丹木说得很直接:“这样的衣服,就算是神经病都不会穿。主公还命令您‘杀尽敌人才可以回师’,敌人是杀得完的吗?就算杀完敌人,国内还有内奸向主公进馋。不如抗令!“
中军大帐内,一时议论纷纷,大伙儿的情绪都很冲动。
狐突说:“既然主公不仁不义,咱们也没必要为他卖命,现在就走,不干了!”
羊舌大夫连忙劝住他:“此事万万不可!违反君父之命,是为不孝;弃国家大事于不顾,是为不忠。虽然天气和人心都很寒冷,不忠不孝的事却是不能做,要死咱们一起死罢!”
此话一出,大伙都安静下来,看着主将申生,等待他的裁决。申生的脸色一如往日的苍白和平静,他扫视了众将一遍,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说:“既然父亲要我战,我便战,这件事似乎没有讨论的必要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令子亡,子不得不亡。既然生于乱世,生命本来就是一件无常之物,就让我申生战死沙场,以快君父之意吧。
狐突听出了申生话中的必死之意,心里很难受,他劝申生说:“现在主公宫内有骊姬为乱,宫外有二五助纣为虐,乱世已成定局。此战您如果失败,主公不高兴,有罪;如果得胜,主公更加不高兴,还是有罪。不如别打这仗了,顺从主公的意思,为晋国的民众谋取一些安宁罢。”
狐突这话的意思和士蒍是一样的,是劝申生遂了晋献公的心愿,将大子之位主动让给奚奇,以免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申生拒绝了狐突的建议。他带领晋国大军与皋落氏大战于稷桑,结果皋落氏大败,晋军完胜。
捷报传到绛都,晋国上下都沉浸在胜利的欢乐之中,大子申生的威望越发提高了。这对于骊姬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她指使二五抓紧罗织罪名,在晋献公面前集中火力攻击申生。
这个女人很明白,奚奇与申生争夺的焦点不是晋国的百姓,而是晋献公这个老头子。只要获得老头子那关键的一票,奚奇当上大子只是迟早的事。
然而,老头子那段时间似乎对二五的馋言也不是很感兴趣。一来申生获得的胜利让他没法不感到满意,二来他正在盘算着另外一件国家大事,没有太多的精力听骊姬吹枕边风。
这件大事便是讨伐同姓的虢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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