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1-11 10:32:05
三.管仲新政(中)
改革虽然都是从上层建筑开始的,但是要真正实现变革和转型,就必须要落实到经济层面,并最终产生自下而上的全面转型,实现变革的循环。
金归国有
完成了礼法领域的铺垫,管仲将其的改革深入到了经济领域。
首先是铸造官钱。法律的统一便于对国民行为的规范和控制,货币的统一有助对国民经济的管理和协调。
春秋初期的贸易基本都是原始的以物易物形态,不仅贸易效率低下,很多交易机会不能得到有效利用,而且国家难以对经济进行宏观控制,不利于经济发展。
但是当时的物质生产客观条件已经满足了更高水平的贸易需求,开放而富饶的齐国本就有重商和市场经济的传统,所以适时推出货币能够很好地激活贸易。
同时国家可以通过货币为渠道,直接控制国民财富,制定相应的财政政策,使国君对经济资源的控制比过去高效和有力得多。
货币也是一国经济市场化的保障,为进一步的经济改革做好了铺垫。
为了获取更加直接的财政税收,管仲对齐国开创性地施行了盐铁专卖制度,也可以称之为“盐铁税”。从国家垄断的食盐以及金属买卖中抽取税收,充实国库。
煮海成盐 削山为铁,中国自此开始了官方盐铁专卖制度,到汉武帝时期为了确保对匈奴作战的财政收入,被制度化地确定了下来,沿袭至今。
不过为何管仲当时唯独选择盐铁税呢?又是什么原因是它一直保留了下来?
首先,位于滨海的齐国,尤其在吞并了纪国之后,占据了得天独厚的渔盐之利。盐是齐国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之一,无论对内对外,都是齐国重要的财政要点之一。
其次,盐铁作为基本的自然资源,(这里的铁是指当时的主要金属,并不是现在铁的概念)便于政府直接控制并垄断,可以确保财路的稳定。不会像其他税收来源一样容易被私人所获得,以分散国家税收来源。
再次,二者都是国民生产生活的必需品,所以不担心会有人规避,征税对象基数足够大。既然基数大了,就能够降低单位税率,该税种的收税难度就小了。这就是税收领域的“薄税广征”。
这一点是好的税种和差的税种的主要参考依据。如果一个税种容易被规避,比如说对稻米进行征税,那么人们完全可以选择食用小麦以代替稻米。随着规避的人越来越多,国家就要抬高税率来确保该项税收,进而使更多的人放弃食用稻米。最终国家收不到税,而民众又都不吃稻米,到头来两边都不捞好。
如果齐国用人头税、土地税、农贸税等替代盐铁税,其实就是一种对生育增殖、开荒拓耕、生产贸易的变相抑制,其结果将是阻碍国力的增强。
而且作为饮食和生产的必需物,官方对盐铁专卖很容易通过交易量和税收值来统计估算国民人口和经济生产,作为国家宏观经济的参考指标之一。
还有一点,盐铁税完全就是一项新生事物,完全独立于其他的税赋。因此不会和旧贵族的利益发生冲突,可以很容易地执行。
在国际关系方面,这一举措也为齐国日后的争霸奠定了基础。
因为没有国际流通货币,盐部分起着国际贸易硬通货的作用。齐国相对各国所最为丰富的战略资源,控制了盐的产量和流通不但让齐国在国际贸易和金融市场上获利丰厚,而且赋予了齐国在与他国的交往中独有的政治筹码。
日期:2012-01-11 11:20:05
三国五鄙
有了经济保障,管仲的改革就能近一步深入到各个领域,加强政府对民政和军事的控制。
旧的社会形态已经在逐渐瓦解,新的适合于时代的统治结构就需要被构建起来。
在西周和春秋初期,按照宗法分封制度,各国诸侯之下有着庞大的世族,也就是贵族卿大夫集团,他们在各诸侯国内的势力造成了对政权和国力的分散,其实这都是周初宗法分封制的巧妙安排,分散各诸侯的力量,维护天子对诸侯的控制力。
但是现在的主角是诸侯们了,综合这个时代的各国内政方面的主要积弊,削弱世族的力量,削夺封国内部强大的大夫封邑(如晋国的曲沃)是每个国君都要考虑的问题。这样才能避免国君免于层出不穷的弑逆,同时加强国家意识,增强国君对国家的整体控制。
晋献公通过屠杀公族算是勉强做到了这一点,然而君主要想真正集中权力,单单灭掉公族是远远不够的,晋国之后的局面告诉我们这也是不可取的。如何加强对土地和人口的管理和控制才是君主们所要面对的首要课题。
面对这一课题,管仲采取的是被称为“三国五鄙”的制度。“国”指国都,“鄙”指郊野,其实是对齐国重新进行行政单位划分的一种方式。
在国都临淄城,规定每五家为一轨,每十轨为一里,每四里为一连,每十连为一乡,全国共分三乡。这就是所谓的“三国”;在齐国郊野,划分每三十家为一邑,每十邑为一卒,每十卒为一乡,每三乡为一县,每十县为一属,全国共有五属。这是为“五鄙”。
每一级行政单位都有设有负责人,定期层层向上汇报所辖范围内的情况,直至国君处。通过这样重新划分行政单位,政府能够直接对基层民政进行掌控,打破了过去宗法制度的层层分封形式,打通了君主和底层的渠道,政府能更好地下达意志和政令,不再通过中间的贵族来对民众进行间接统治。
这么做不仅改善了政府的行政效率,也限制了贵族卿大夫的权力范围。增强政府力量的同时也确保了国家的安定。
这一行政单位划分彻底将西周时代的国-野二元分立的种族-家族统治模式转变为中央集权-政府统治的一元模式。这是后期郡县制的行政基础,标志着贵族政治朝着官僚政治方向发展,为春秋向战国的社会转型奠定了基础。
日期:2012-01-11 15:05:49
寓军于民
“三国五鄙”制度的施行对齐国的改革是意义非凡的,因为这一制度重新划分出来的不仅是行政单位,同时也是军事单位,形成了一种保甲制度。
齐国的兵员从“三国五鄙”制下的各级行政单位选出,并有各级负责人带领,逐级形成国家三军,共三万人。由齐桓公率领中军,左右两军分别归属卿大夫的代表,世卿国氏和高氏。
这一安排也算是管仲在改革中对贵族势力的一项重大妥协。为了改革能够顺利进行,对既得利益集团适当妥协是必须的,体现了务实而成熟的政治风范。但是这也为日后的齐国留下的隐患。
管仲的这一军事改革开启了中国寓军于民的先河。之前的军队,出于西周宗法等级制度的需要,都是由贵族武装所垄断的。国家军队其实是由卿大夫的私人武装拼合而成的。这样的军队不仅成本高昂,而且也为大夫作乱提供了武力保障。
但是现在贵族化军队所依存的宗法等级制度已经开始松动,新的军事制度开始粉墨登场。通过新的制度,国君以公权力直接拥有了数量相当的统一军队。齐国每一乘车马的站斗人员数量从原来的30人增加到近70人,相比其他诸侯国,齐国军队数量大增,国家稳定性也有了更多保障。
这样的生产-战斗一体的民兵集团,平时生活、劳动在一起,都有血缘和感情的纽带相牵连,组织性和战斗力都很可观。而他们所受的作战训练和军事素养,对于平时共同生产也能起到很好的促进作用。他们平时三季耕作,而在农闲时节进行狩猎作为军事基础训练,充分地利用了人力资源。
管仲首先在军事领域打破了贵族的垄断,使平民阶层出生的人获得了过去所不可能有的权力。虽然这一点在我们今天看来是义务,但是在当时的却是一种特殊的权力。由此社会阶级开始出现转变,权力也潜移默化地发生流转。
不得不说这是管仲高明的改革措施。更为高明的一点是,管仲巧借当时关键的国防需要为由,偷梁换柱般地完成这一民政和军事改革,潜移默化间使国君-政府和贵族卿大夫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却没有引起巨大的反对和阻力,这是后世变法改革家所难以想象的。
春秋之后的军事改革很多都是秉持着管仲的思路而继续发展的。在吸收和参考了管仲对军队的建制、训练以及作战思想的相关论述的基础上,诸子百家之中的兵家学派也得以兴起。
宣播纲常、颁布法令、专卖盐铁、铸造官钱、三国五鄙、寓军于民这几项措施,其实都是加强君主和政府对于底层民众的直接控制,形成中央集权的权力模式,分别是在意识形态方面、财政方面和军事方面。
管仲对已经残破不堪的宗法分封制度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大胆改革,客观生产条件的提高使有能力政府能够直接管理民众,不再依靠层层分封的模式间接统治国家。
现在国君与国家基础力量之间的渠道被打通了,国君和民众形成了利益共同体。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如何加强这个国家的基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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