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的故事》
第6节

作者: 李石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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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长官公署的。他踉跄着离开,他没察觉到长官得意的神情,他只看到长官的嘴唇噏张着,但他听不见一句话。他没听到长官阴阳怪气地对他说“现在是缉拿要犯曹达的关键时期,留点神呦”,他也没听到长官边努嘴边对侍从说“给我看紧点”。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火烧眉毛,什么叫危在旦夕。谋逆大罪,慢说不会被亲亲相隐,还要株连九族啊。他不相信曹达谋逆,但他相信他们能让曹达说出谋逆,他也相信他们想让曹达说什么他就会说什么。

  阿布格莱布监狱发生的一切在王勃天才的想象中忽明忽暗。
  日期:2011-09-11 18:25:18
  为什么这个世界变化这么快?不久前我还觉得不够刺激,不久后我却丧失了痛觉。不久前长官还是条小虫,不就后我却成了他手里的虫。前面的街市怎么这么漫长?路旁的行人怎么这么模糊?谁出卖了我?我来虢州举目无亲,连下人都是聘请的临时家政员,难道是某某某?还是那个谁?为什么长官当下不派人到我家里搜查?难道他只是怀疑还不敢肯定那人就是曹达?对,我必须赶在他搜查之前做件事,鼓破万人捶,但谁是鼓谁是槌?不,我还是想先躺一会儿,蒙住头。

  此时的王勃二十出头,思想不成熟且反复无常。出于诗人的叛逆、骄逞和一点悲天悯人一丝江湖义气而窝藏曹达,但形势急转直下,他动摇了。怎么办,投案自首?无异于自投罗网。畏罪潜逃?那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即便我逃了,父母兄弟往哪里逃?呜呼,朝廷命官窝藏伪谋逆要犯,要了我的亲命!我王勃如何是好!
  呸,怎能让一个小小的官奴坏了我的大好前程!我是谁?当世瑰丽,奇男子王勃!我爹是谁?雍州司功参军王福畤。我爷是谁?隋朝大儒王通!我二爷是谁?大诗人王绩!我族望吓人,太原王氏,我相信我的祖先就是秦朝大将王翦!
  日期:2011-09-11 20:34:28
  我的眼前曾经有一条光明的路,我年少成名,却栽在鸡的身上,被皇帝李治扫地出门。那时我是何等落魄,被仕族讥笑,被乡邻指划,曾经仰视我的人笑我为鸡鸣之徒,曾经俯首贴耳的人视我为杰瑞鼠辈。那种感觉很痛苦。那种感觉让我如芒在背。那时的太阳也失去了光辉,那时的我眼前不再有喧嚣,只是凝滞;那时的我眼前不再有色彩,只是晦暗。那时我听不到鸟儿婉转的歌唱,我的耳际只有一片蚊的聒噪。那时的我如堕活死人墓,那时的我只能去国辞家,远赴巴蜀躲避。在那里我慕古思今,与先贤诸葛亮天人交谈。经历了那一次冰与火的洗礼,经过多年的沉寂,我终于盼到了出头之日。

  我刚刚补虢州参军,未来在向我招唤。我认识沛王,那是我的小老弟,是我少年的玩伴,我们一起斗鸡,一起鼓噪加油,胜利了我们击掌相庆,失败了我们顿足捶胸,我们一起走过了许多阳光灿烂的日子。况且,现在的太子李弘是个药罐子,年纪轻轻屡屡传出病危,也许他随时会随风而去,也许即便登上帝位他也无福消受太久,也许……啊,我知道我的未来有梦在!

  曹达,你一个奴才竟敢作奸犯科,哪里还有王法?你还敢逃到我这里避难,你颠倒黑白,妖言惑我,你对我乞哀告怜,你就是是想害我!不,你是想害这个国家,让这个国家从此失掉一个栋梁!贼子之心何毒!贼子之人当诛!
  为什么汗水浸湿了我的额头?为什么我的拳头握得这么紧?为什么我的身体在颤栗?喔,我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招唤:欲亡我之贼我必亡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诸葛亮不也斩马谡吗?我看不出曹达比马谡更无辜。我是何人?我是王翦的子孙,我的祖上杀人无算,我是将门虎子。我相信你不是谋逆犯,但我更相信只有死人不会被屈打成招。也罢!

  日期:2011-09-12 08:53:19
  于是有了下面一段对话:
  “曹,来到我家这些天吃得可好?”
  “小人非常感谢王大人,王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我…我来生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
  “喔...嘿咻...”

  “喔,新丰酒,大人,您怎么还给小人备了这么好得酒啊,这让小人如何敢当?”
  “呵呵,哪里哪里。安心喝酒吧,我朝中有人,已经给你通融了一下,你这案子很快就会过去,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大人,真的?……这叫小人如何是好!您是我重生父母,请受小人一拜”
  “哪里哪里,请起”,“喔...”王勃突然想问问他的父母和家人,但还是把话收了回去,改说道“喔,今天你一定要多喝,为你的未来一醉方休”
  “大人,干!”

  第一晚,曹达死了,死在醉梦中,那是一个美好的梦。
  王勃却一点也不轻松,他本以为自己会很释然,他原本以为自己做得会神不知,鬼不觉,但没想到要想不留痕迹会是这么难。为什么早晨那个买炊饼的老太以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那个卖油翁一直看我马上的物件?为什么我的马今天这么不听话?鬃尾乱乍,是时不利兮骓不逝?我的脸上是不是还有血污?
  日期:2011-09-12 11:02:01
  王勃坐立不安,王勃魂不守舍。他若有老母怎么办?他的老父老母是不是在挨饿?我怎么没追问一下他家的下落?这样我也可以去他家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已经远遁他乡不会再回来了,并留下一封银子。
  王勃如坐针毡。东窗事发怎么办?他死得那么可怜,东窗事发是件好事,那样我就不会再这么痛苦,那样一切就会尘埃落定。不,他是个罪人,犯下了弥天大罪,他的死是天谴,我只是替天行道,我才是无辜的,我才是可怜的。不会事发,一切都会过去!
  王勃在煎熬着,但是他的煎熬很快就到头了。曹达被杀东窗事发,王勃被投入大牢。虢州头号凶杀案霎时登上了弘农城(虢州治所)内各大消息渠道的头条。男女老少三教九流为之津津乐道,流连忘返。
  流言是未明信息与唾液最有效的结合体,它有着无形的翅膀,无尽的驱动,须臾之间就传到了四百里之外的长安,四千里之外的天涯。整个大唐帝国都为之兴奋,为之悸动。有人说杀,有人说关,有人说放,有人拿王勃杀人做反面案例警示子女,有人呼吁司法公正,真是千人万面,众说纷纭。假设大唐帝国人口基数为N,人们对王勃杀人一案的态度总数为A,那么A=c×N×√T,单位为种。其中,c为态度系数且c>1,T为绝对温度;态度系数c也是个变量,初步推测其与大气压强度正相关,与消费者物价指数(CPI)负相关,厘清其本质者有望获诺贝尔数学奖。

  日期:2011-09-12 14:36:08
  最难过的当然是王勃的亲人,他们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和途径,为王勃奔走呼号。但王勃还是被大唐法庭判处死刑(非立即执行)。
  一颗刚刚冉冉升起的新星未及璀璨难道真的将就此陨落?天子无绝人之路,高宗咸亨五年(674年)改为上元元年,大赦天下,王勃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重新回到人间。唐代皇帝往往在改元、婚、丧、娶、生子、立太子或者是心血来潮时都要大赦天下,大赦在唐王朝并不是一件稀罕事,平均每1.5年就有一次大赦,中大赦的概率比中彩票的概率要高得多-只要敢以身试法。

  尽管如此,古代的法律对哪种罪犯该赦哪种罪犯不该赦都有着严格的规定。比如谋反罪当然不可赦,故意杀人罪(如王勃)也很难被赦免,但如果是斗殴杀人、过失杀人想必则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难想象,王氏家族的知名度、人脉、危机管控能力以及王勃在沛王府和唐廷中央的历练都在他的起死回生中发挥着未知而深沉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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