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能用到的中国智慧——战国六家诸子那些事儿》
第30节作者:
赵士林 庄子对政治绝望,对社会也绝望,要求人们绝对不动情,所谓“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庄子•养生主》),“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庄子•天道》)。无欲无求,随遇而安,你说我是牛我就是牛,你说是我马我就是马,不争论。无论什么快乐,也无论什么悲哀,都打动不了我的心。就像蒋捷《虞美人》讲的老隐士听雨:“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庄子不是中国第一位大隐士,但却是中国最有影响的大隐士。他甚至要求“形如槁木,心如死灰”,身体像干枯的树,心灵像烧完的灰烬,用他创造的词儿叫“坐忘”,从里到外,从自我到世界都忘得干干净净,和死人一样,这就令人想起了俄国大作家屠格涅夫的作品《父与子》中有位巴扎罗夫,这个巴扎罗夫就像庄子说的“心如槁木,形如死灰”,毫不动情,是一个绝对的理性主义者、科学主义者,对任何问题都从理性的角度、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例如接吻,本来是男女亲热的表现,但你看巴扎罗夫怎样说:“接吻是什么?那不就是一堆原子和另一堆原子的碰撞吗?”人如果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情趣可言?但庄子和巴扎罗夫还不一样,庄子实际上是道是无情却有情。我们看他和惠施的辩论,就是有名的濠上之辩。一天,庄子和惠施在濠水的桥上观鱼,那时的惠施大概还没有当宰相。庄子说:“你瞧那鱼儿多么悠游自在,这就是鱼的快乐呀!”惠施和他抬杠了:“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接招:“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惠施又来一个回合:“我不是你,所以不知道你;你不是鱼,所以你也不知道鱼,这是肯定的。”庄子最后说:“还是让我理一理咱俩辩论的头绪。你刚才问我‘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这个问法就意味着,你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鱼的快乐,才来问我。我现在告诉你,我是在濠水的桥上知道鱼的快乐的。”
这场辩论,惠施在逻辑上赢了。庄子回避了惠施从逻辑上提出的质疑:“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佛家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个人喝口水是热是凉,多热多凉,只有他自己知道。感觉感受,感情是纯粹个人的事,别人无法体会,何况一条鱼呢?但庄子在美学上赢了,赢在一个情的推移上。庄子将自己的快乐自由的心情投射到鱼的摇头摆尾,于是感到鱼是快乐的。就像辛稼轩的词说的那样:“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大化于胸,与物为春,天地间还是一个有情的宇宙。在中国人看来,宇宙不是一个冷漠的时空存在,不是一个无情的物理世界,就像宗白华老先生所说,它是生命的鼓动,是情趣的流荡,是严整的秩序,是圆满的和谐。宇宙存在对于中国人总是具有一种亲切感、家园感,这就是中国人的宇宙情怀,也就是庄子的美学襟怀。在庄子这里,人生最高境界是个审美境界。
说起来,人世间就是一个名利场,陷在这个名利场中,大家活得都很累。庄子为此又讲了一个寓言,说是一个人和自己的影子较劲,他拼命地奔跑,想甩掉自己的影子,但是不管他跑得多快,也不管他跑到哪里,他的影子总是跟着他,怎么也甩不掉。到了最后,他就累死了。庄子启发他说,和影子较什么劲呢?你只消到那棵大树下的阴凉地儿休息休息,影子不就没了吗?我们在名利场上的很多较劲,其实都是和虚幻的影子较劲,就像《金刚经》所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回头一看,不过是过眼云烟。我们不应忘记,红尘滚滚中还有一个别样的世界,那就是庄子指点的大树下面的绿荫,那是一个清凉的世界,美的世界。德国思想家弗洛姆谈到现代人的生存状态时说:“他终日所想的只是这类问题:怎样才能爬上去?怎样才能挣更多的钱?至于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人,他是从来想不到的。”(弗洛姆《生命之爱》)金钱也好,地位也好,说到底都是生存的手段。人整天全都陷到里面,就是把手段当成了目的,忘记了弗洛姆说的“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人”。因此,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在人来人往的雅典大街上东寻西找,有人问他:“你在找什么?”他竟回答说:“我在找人。”这个哲学故事告诉我们,尽管满大街熙熙攘攘都是人,但是又有多少人真的已经“成为一个人”?
那么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人?换一个问法,就是人怎样活着才有意义,才有价值,才能够实现生命的丰富和尊严?邓丽君唱的《小城故事》用七个字就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就是“人生境界真善美”。真的世界引导我们求知,善的世界引导我们向善,美的世界才是安顿我们生命的世界,庄子为我们指点的就是一个美的世界。
我想用庄子解梦来结束庄子智慧的讨论。庄子在《齐物论》中说,一个蠢人正做着梦,但不知道身在梦中,在梦中又做起梦来了,醒来才知道是做了梦中梦。但另一个聪明人知道,蠢人的所谓醒来,其实也还是在做梦,而聪明人一个劲地说蠢人做梦,哪里知道他自己其实也是在说梦话。李白的“浮生若梦”,苏东坡的“人生如梦”,原来都是从这儿来的。话说庄子这一梦,就梦到了禅宗。佛家说,佛本来不做梦,但为了普度众生,不得不进到众生的梦中。众生在未成佛前,都是在做梦,但却像庄子说的那个梦里人一样不自觉。对于佛来说,梦就像镜花水月,是根本不存在的虚空世界;但对众生来说,做梦却不知是梦,还执著地以为那是真实的世界。因此很多寺庙上都刻着这样的对联:“经声佛号,唤回世上名利客;晨钟暮鼓,惊醒人间梦里人。”庄子的解梦和佛家的解梦何其相似?庄子说道在屎溺,宇宙的大道在屎溺里,这话也总是让人想起禅家的机锋。因此有人说庄禅一家,甚至有人说庄子是中国第一位大和尚,下一讲讲禅宗。
日期:2010-09-21 15:24:24
以法为基
接下来讲法家,很多人最感兴趣的一家
春秋战国,凡是用法家的国家都能富国强兵,但这些法家多半身死非命。这是时代的悲剧,也是个人的悲剧。法家真的是在玩火,无情的、刻薄的、不妥协的政治肯定要四面树敌,哪怕你代表了历史前进的方向,但历史并不因此厚爱你,反而无情地吞噬你。
日期:2010-09-21 15:25:40
公元前208年的一天,秦朝首都咸阳的中央监狱里,提出两名死刑犯押赴刑场处决,处决的方式是残酷的腰斩。遭此酷刑的不是别人,就是秦朝的开国元勋、丞相李斯和他的儿子。父子俩被押出监狱时,李斯对儿子凄惨地说:“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一起出去打猎吗?如今我再想和你回到故乡上蔡,一起牵着咱家的黄狗,出东门到郊外去打打野兔,还有可能吗?”说罢父子俩泪如雨下。后来唐朝诗人胡曾为李斯墓题诗,诗云:“上蔡东门狡兔肥,李斯何事忘南归?功成不解谋身退,直待咸阳血染衣。”李斯的悲剧,又为老子讲的功成身退做了一次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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