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永恒--中华文明的过去、现在与未来解析》
第48节

作者: 长安射天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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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对私有制农耕文明最棘手的土地兼并、两极分化绝症,雄才大略的刘秀也试图予以解决。严重的土地兼并是西汉由盛入衰、直到倾覆的致命死结之一,刘秀家族虽然是地主豪强出身,依靠官僚地主集团上位,但他却显然意识到兹事体大,关乎皇朝兴亡。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彻底统一帝国四境后,刘秀颁布“度田”政策,下诏:“州郡检核垦田顷亩及户口年纪,又考察二千石长吏阿枉不平者。”就是命令各郡县丈量土地,核实户口,作为纠正垦田、人口和赋税的根据;同时调研地方大员的政声口碑。精通典籍的大皇帝肯定明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道理,而且不用学习掌握高深的现代经济学原理,他也一定明白分配豪强、地主远超过生产、富足需要的富余土地给无地、少地农民在农业生产上会产生的边际效益差异;而且“均田”政策对增加粮食生产、鼓励人口生育、社会长期稳定、皇家江山巩固的多种利益远远大于弊端,这些应该是支持汉光武帝积极着手“新土改”的根本动机。

  针对官员的整风措施于非官僚集团都有利,无疑大家欢迎;但是要拿土豪的命根子土地开刀,分配给穷棒子们,各地豪强立马就不乐意了。大地主们的第一反映是打点政策执行层,贿赂地方官和办事公务员,瞒报、少报实有土地;缩水后的数据报到中央,汉光武帝可不象后世某些混任期的首长们那么好糊弄,数字不对,于是下令彻查。这一查下面搞的鬼就穿帮了,龙颜大怒的刘秀下令将度田不实的河南尹张伋及其他诸郡太守十余人立马处死,以警示敢于作弊、愚弄天子、百姓的赃官;同时事情没有到此为止,朝廷还要严厉追查下去。各地的官员被严打震慑了歪风邪气,但是大姓豪强显然不甘心让出到口的肥肉,毕竟是祖祖辈辈口积牙囤、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于是“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攻劫在所,害杀长吏。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青、徐、幽、冀四州尤甚。”为了捍卫私有财产,大地主们纠集家丁和地方顽皮青壮、公然作乱,攻击基层政府机关、杀害公务人员,而且和政府军玩起了游击战。

  汉光武帝事先可能低估了豪强捍卫自家利益的坚定决心,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化到这一步。很可能考虑到后面铺陈的多重因素,刘秀调整政策,不再强行“度田”;改为派出各路特使到各地,宣传怀柔政策:让参与作乱的人互相揭发,五个里挑出一个杀头,其余免罪;对失职官员不予追究责任,要求采取措施安定地方,对敢于继续包庇隐瞒作乱者的官员才问罪。于是各地骚乱事件陆续平定,当然“度田”也就不了了之。这是史书中记载一向进取心强、办事有毅力的刘秀少见的政策妥协之一。


日期:2009-08-27 10:23:01

  王莽代汉诱发的天下大乱给当时中国造成了极大的社会灾害,不仅生产遭到破坏、物质财富大量损失,最要命的是战乱让全境人口大减。翻阅有关文献,我们看到的是让人触目惊心的数据和可怕的景象:
  新朝对匈奴的战争中,“数年之间,北边虚空,野有暴骨矣”; 王莽地皇三年(22年)夏,“蝗从东方来,蜚蔽天,。。。。流民入关者数十万人”,“饥死者十七八”,青、徐各州,“民多弃乡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壮者入贼中”;最终恶果是“及莽未诛,而天下户口减半矣”。绿林、赤眉混战,“三辅大饥,人相食,城廓皆空,白骨蔽野”。至刘秀初建东汉时,“海内人民可得而数,裁十二三。边陲萧条,靡有孑遗,鄣塞破坏,亭队(隧)绝灭”。

  文献中“户口减半”、“人民。。。。裁十二三”虽然不是精确的统计数字,可是来自那个年代人的亲眼观察也基本不容怀疑。如此看来,东汉初期经过不到二十年战乱折腾,中国当年人口数量已经由西汉末年的六千万以上被摧残到1300万至1900万之间。战乱同时造成了大量的荒地、无主地,这些地产无疑被东汉皇家政府掌握;战乱造成的大量人口灭失,缓解了对土地、粮食供应的压力,政府掌握大量的耕地资源可以安置无地、少地者,可能是刘秀选择息事宁人、停止“度田”的首要因素。

  再者,刘秀可能是考虑到天下初定、人心未安,国家百事待举、周边异族环伺的实际情况,不愿意再另起风波。
  三者,刘秀自己本身就是依靠豪强地主起家,欠着大伙人情,而且知道他们的力量和能量,对新莽崩溃的前车之鉴犹有余悸。
  最后,毕竟那些土地多数是人家祖辈努力、代代相传的,虽然获取的过程和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曝不得光,但是承认土地私有制也是已经相传了几百年的老规矩。

日期:2009-08-27 10:59:07

  以现代的观点来看待“土地兼并”问题,也确实属于无法根本消除的死结。在私有制和商品经济的前提下,社会随着不断发展必然出现贫富分化;农耕文明形态下,富有的阶层就要将富裕资本用于追求土地占有;土地集中化程度越来越高,社会系统性风险也就越来越大,直到摧毁整个系统。颇有些类似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危机,只能采取某些手段抑制、延缓,或者减轻其对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破坏性。

  现代社会应付经济危机的手段还比较丰富,但古人应对土地兼并的手段却十分有限。首先不可能否定私有制、彻底取消商品经济;其次没法建立一个国家性的福利制度体系来对抗土地兼并造成的破坏;第三人口膨胀的压力远大于现代。
  从皇家政府的角度出发,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掌握大量的国有(皇有)耕地,动态调剂土地供给,定期安置不断产生的少地、无地贫民利用皇家土地上谋生。而如何合理规划、分配分布各地的国有土地是需要通盘考虑的百年之计;从西汉一朝的实践看,似乎缺乏规划,而是明智的皇帝在位时感受到压力就被动采取这种补救措施。这种办法从本质上看也是一种朴素的古代福利措施,但是很不系统。这种补救措施迟早是要破产的,因为皇家地产数量有限,但人口膨胀压力会持续加强,失业、失地贫民队伍不断扩大。

  其次是国家采取帝国主义政策,不断向外开拓生存空间,获取土地资源,输出人口压力。但是中国大规模对外扩张的第二次高峰(秦始皇、汉武帝完成,第一次是西周初期)已完成,潜力不是很大;而且依照地理和气候因素来分析,也接近了当时技术条件下的顶峰。
  第三加强垦荒强度,向境内的森林、山地、河滩要耕地。这在已经被广泛开发的北方潜力也不大,出路在于广袤的南方地区;而对南方土地的充分开发要在以后几个朝代才实现。
  第四是提高农业生产技术,利用科技进步增加产量和粮食供给。这条路在古代也进步艰难,后来和外界交往更多,陆续引进红薯、土豆、玉米等或耐旱、或高产等新农作物品种后情况才大为改善;还有一条东方人力资源丰富条件下催生的自然进化办法,就是精耕细作,特别是南方稻作农业。
  最后就是国家管制粮食交易,这是中国古代帝国政府运用最多、最熟练的办法;但它不过是在既定生产力条件和大体固定产量下的灵活调节、分配手段;也是一种朴素的福利性做法。

日期:2009-08-27 13:51:09

  刘秀推行的“新土改”政策虽然流产了,但依然起到了回收部分耕地的实际作用,特别是震慑抑制豪强的效果比较明显。当时的人口凋敝、荒地众多,东汉政府积极推行垦荒、移民、假民公田、限制农民经商等政策,同时组织劳动力加强水利建设,积极推广水利和农田耕作技术,也算比较好地解决了土地占有不平衡、粮食供应紧张的大问题。汉光武帝的这次妥协还有更深远的影响,就是东汉经济生活的一大特色,地主庄园经济或田庄经济逐渐在东汉占上风,同时东汉皇朝的土地国家所有制(皇有制)比较发达。

  由于新莽政府对少数民族的挑衅性政策,早先相对稳定的中央帝国与周边民族的关系被破坏;中原的战乱造成的力量衰退使情况变得更复杂混乱。东汉建立后,刘秀面对的国际环境正是这样一种棘手的局面,不仅北方强胡匈奴再次活动猖獗、招降纳叛,西方羌人各支族,东北貊族、乌桓,内地益州夷、南郡蛮、武溪蛮也屡屡骚动不安,远在交阯的南越族也在一个名叫微侧的女首领带领下不服中央帝国的管束。

  面对这些四方蛮夷的叛乱和冲击,刘秀再一次显露了他的雄才大略。匈奴人一向是北方的主要威胁,势力强盛、不容易对付;刘秀对待匈奴采取守势,把边郡的居民迁入内地,布置适量驻军依靠长城、关塞来监视匈奴;对偶尔突破边防进入境内的少量匈奴武装则迎头痛击。但是势力相对弱小、又威胁到中原心腹或经济繁荣地区的部族叛乱、进攻,汉光武帝则集中优势力量坚决镇压。


日期:2009-8-27 14:43:00

  东汉初期,受到战乱蹂躏的中原、关中地区经济遭到很大的破坏,反而是巴蜀、陇上、交阯,因战乱所不及,故得保其富饶。
  后汉书中描述当时三地的情况分别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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