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碧树——东汉王朝的没落之路》
第29节

作者: 乡中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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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3-01 03:25:37

  更新:
  【正文】
  朝廷大规模逮捕党人时,李膺正在故乡隐居,宦官准备逮捕李膺等人的消息传了出来,有人劝他暂时逃避。李膺说:“事不辞难,罪不逃刑,臣之节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将安之!”于是前往诏狱,被酷刑拷打而死。其妻子徙边,门生故吏及其父兄都被禁锢,终生不许做官。太仆杜密与李膺同时治罪,杜密自杀。因为名行相次,当时人也把李膺、李密合称“李杜”。侍御史蜀郡人景毅的儿子景顾是李膺的学生,因为在名籍上没有写他的名字,所以没有受到处罚。景毅感慨地说:“我本来就认为李膺是一代贤才,所以才让儿子拜他为师,岂可以因为名籍上脱漏而苟安于世?”于是主动上表免归,时人称颂其义。

  汝南督邮吴导接到逮捕范滂的诏书,抵达征羌侯国时,他紧闭驿站旅舍的屋门,抱着诏书伏在床上哭泣。县里的官吏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范滂得到消息后说:“一定是为我而来。”便自行到监狱报到。县令郭揖大吃一惊,说:“天下大得很,你怎么偏偏到这个地方来?”立即解下印绶,拉着范滂要跟他一道逃亡,范滂回答说:“滂死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离乎!”他的母亲来和他诀别,范滂告诉母亲说:“弟弟孝顺恭敬,足可供养您。我则跟从父亲大人归于九泉之下。生者和死者各得其所。只求您舍弃不能忍心的恩情,不要增加悲伤。” 范滂的母亲说:“你今天得以和李膺、杜密齐名,死有何恨!既已享有声名,又要盼望长寿,二者岂能兼得?”范滂跪下,聆听母亲教诲,并告诫儿子为人,过路的人听见,无不感动流涕。

  张俭却不像李膺、范滂等人一样敢于担当,他一得到要逮捕他的消息便立即逃亡,每当望见人家便前往投奔请求收留。主人们因为敬重他的声名和德行,宁愿冒着家破人亡的危险也要收留他。后来他辗转逃到东莱郡,住在李笃家里。李笃又引导张俭经北海人戏子然家,再进入渔阳郡,逃出塞外。张俭自逃亡以来,所投奔的人家,因为掩护他而被官府诛杀的有数十人,被牵连而逮捕的几乎遍及天下,他们的宗族亲属也都同时被灭绝,甚至有的郡县因此而残破不堪。张俭和鲁国人孔褒是旧友,当他去投奔褒时,正好遇上孔褒不在家,孔褒的弟弟孔融年仅十六岁,作主把张俭藏匿在家。后来事情被泄露,张俭虽然得以逃走,但鲁国相将孔褒、孔融逮捕,送到监狱,但不知道应该由谁抵罪。孔融说:“保护张俭并把他藏匿在家的,是我孔融,应当由我抵罪。”孔褒说:“张俭是来投奔我的,不是弟弟的罪过。”负责审讯的官吏询问他俩的母亲,孔母说:“一家的事,由家长负责,应该由我抵罪。”一家母子三人争相赴死,郡县官府疑惑不能裁决,便向朝廷请示。灵帝下诏,判定将孔褒诛杀抵罪。

  “八顾”之一的夏馥听到张俭逃亡导致掩护收留他的人被官府诛杀,叹息说:“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祸及万家,何以生为!”于是他把胡须剃光,改变外貌,逃入林虑山中,隐姓埋名,充当冶铸人家的佣工,亲自挖掘烟炭,形容憔悴,为时二三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夏馥的弟弟夏静后来带着缣帛找来想送给他。夏馥不肯接受,并且对夏静说:“你为什么带着灾祸来送给我?”他没有等到党禁解除便去世了。

  到九、十月时,党人先后有一百余人因为党狱被杀,他们的妻子和儿女都被放逐到边郡。天下英雄豪杰以及有德行节义的儒家学者,都被宦官指控为党人,与宦官有私人怨恨的,也都被陷害,甚至连瞪了一眼的小积忿,也都被任意划为党人。州郡官府宦官及上司的旨意,有的人和党人从没有接触和瓜葛也遭到惩处。在这次对党人的屠杀和迫害中,被处死、流放、关押、禁锢的,多达六七百人。

  十一月,势力熏天的大宦官、长乐太仆曹节病危,灵帝下诏任命他为车骑将军。不久,曹节病愈,他交回车骑将军印绶,仍担任中常侍之职,官位为特进,官秩为中二千石。
  建宁四年(公元171年)正月,灵帝行成年加冠礼——加元服,大赦天下,唯独党人不在赦免之列。三年前在政变后被迁往南宫居住的窦太后,灵帝认为她有援立自己继承帝位之功,他与十月初一率领朝廷文武百官前往南宫朝见,并亲自为窦太后摆宴祝寿。黄门令董萌见灵帝开始亲近窦太后,便多次为窦太后诉冤,灵帝多被认可,于是增加窦太后的资奉。窦武是宦官的对头,因此曹节、王甫对此非常痛恨,于是诬告董萌诽谤灵帝母亲董太后,董萌被下狱处死。

  汉灵帝熹平元年(公元172年)六月,窦太后被放逐一万多里之外的比景的母亲病故,窦太后过度忧伤,思念成疾,于初十在南宫云台去世。对窦姓家族积怨甚深的宦官们,竟然用运载衣服的车把窦太后的尸体运到雒阳城南的市舍停放数日,曹节、王甫等准备用贵人的礼仪来埋葬窦太后。灵帝说:“窦太后亲自拥立朕为皇帝,继承大业,怎么能用贵人的礼仪为她送终?”于是才以皇太后的礼仪为窦太后发丧。

  曹节等人又打算将窦太后埋葬到别处,而把冯贵人的尸体移来和桓帝合葬。灵帝下诏,召集三公、九卿等文武百官在朝堂上讨论,令中常侍赵忠监议。当时,太尉李咸正卧病在床,他随身携带着毒药,挣扎着抱病上车前往参加朝议。他临走时对妻子说:“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还矣!”朝议开始后,到朝的公卿大臣数百人,大家忌惮宦官的权势,互相观望了很久,没有人肯先发言。赵忠催促议案应当迅速确定。廷尉陈球说:“皇太后以盛德良家,母临天下,宜配先帝,是无所疑。”赵忠的陈球议案大为恼火,陈球回答说:“陈蕃、窦武既已遭受冤枉,窦太后又无缘无故地被幽禁,我一直很痛心,天下之人无不愤慨叹息!今天,我既然已经把话说了出来,即使之后遭到报复也决不后悔,这正是我一向的愿望。”李咸陈球。接着三公、九卿以下的文武百官全都赞成陈球的意见。曹节、王甫仍继续争辩。太尉李咸又向灵帝上书,灵帝看了奏章,才完全采纳李咸的意见。于七月初二,将窦太后安葬在桓帝宣陵,谥号为桓思皇后。

  有人利用窦太后之死来打击宦官,有人在雒阳朱雀门上书写道:“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 灵帝下诏,命司隶校尉刘猛负责追查搜捕在朱雀门上写反对宦官文字的人,并规定每十天汇报一次。刘猛认为所书的文字虽然是诽谤,但话语正直,因此不肯加紧搜捕。过了一月有余,仍没抓捕到书写文的人。刘猛因此坐罪,被贬为谏议大夫,又任命御史中丞、“凉州三明”之一的名将段颎接替刘猛。于是段颎派人四出追查搜捕,包括在太学游学的学生在内,共逮捕和关押的有一千余人。曹节等人又指使段颎寻找别的借口诬告刘猛,刘猛被论罪发配往左校营服劳役。

  而“凉州三明”之一张奂却痛恨宦官,他担任太常时,依靠宦官的势力的前司隶校尉王寓请求张奂推荐,被张奂拒绝。王寓便诬陷张奂为党人,使他遭受禁锢。
  熹平五年(公元176年)闰五月,永昌郡太守曹鸾借着自桓帝末年以来,多发生天文异象和自然灾害,上书说:“夫党人者,或耆年渊德,或衣冠英贤,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而久被禁锢,辱在涂泥。谋反大逆尚蒙赦宥,党人何罪,独不开恕乎!所以灾异屡见,水旱荐臻,皆由于斯。宜加沛然,以副天心。”然而灵帝看完奏章后勃然大怒,下诏命司隶校尉和益州官府逮捕曹鸾。曹鸾被用槛车押到雒阳监禁,被严刑拷打致死。灵帝又下诏各州郡官府再次搜捕党人,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凡是当官的全都被免职禁锢,终生不许再做官甚至株连五服之内的亲属。

  这次党禁一直持续了十几年,直到张角黄巾军起义后,东汉政府因为害怕党人被张角的太平道利用,才宣布赦免党人,起用他们去镇压黄巾农民军。这十多年中,许多有见识有气节的党人纷纷受迫害致死,在士人中兴起的“清议”这种舆论形式也暂时走向终结。至此朝廷内外官职几乎全部被宦官集团占据了。这不仅对士族的打击是非常惨重的,这些精英的丧亡,也是帝国社会文化的重大损失。“八顾”之一的郭泰听到党人相继惨死的消息,暗中悲恸说:“《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人杰沦丧,国家危亡)’,汉室灭矣,但未知‘瞻乌爰止,于谁之屋(乌鸦飞翔,停在谁家)’耳!” 顾炎武在《日知录》卷一三《清议》中所指出的:“天下风俗最坏之地,‘清议’尚存,犹足以维持一二,至于‘清议’亡,而干戈至矣。”在“清议”迈往终结时,汉王朝的统治也随着十多年的党禁大步往终结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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