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仰起头来，回味无穷地说：“李弥可是福将啊！三年内战，国民党有头有脸的战役，都跟他有关啊。”
　　“那是。”谈起李弥，老饶头也平添了几分神气。“国军跟共军，有三个战役常挂在嘴上——东北的四平，在你们山东的南麻和临朐。这些战役，不是李将军援助的，就是他或者是他的部下打的。”

　　“南麻解围，是上了教材的。”伯父也很来情绪。
　　“噢？”老饶头觉得有点儿奇怪。“你们共产党也知道这些？”
　　伯父不慌不忙地笑道：“只是听说，听说。”
　　他又赶紧打听起了那个还乡团头目。
　　老饶头听罢，对伯父说：“这位老弟，看来您是不了解内情呀。李将军的老八军，在徐蚌会战早就打没了，在‘金三角’的八军，是他后来重新组建的，十个里有九个南方兵，你们山东的，我还很少遇到过。”

　　伯父有些失望。
　　但谈到了“金三角”，伯父似乎又来了兴奋点：“老饶大哥，‘金三角’的传说可是很多的。你们在那里一定有很多故事吧？”
　　讲到了“金三角”，老饶头的心情很复杂，他从“金三角”的兴起到衰落，简要地介绍了一下。
　　到最后，老饶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李弥将军走了，台湾也不要我们了，我们成了一群没娘的孩子。二三千人，直到现在，哪一派别、哪一个国家都不承认我们，幸好蒋经国先生顶了班，才给我们这些老兵一点儿户口钱。可是，我们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多口饭少口饭的，不在乎了，都想要个名分啊！”
　　伯父的脸色很难看，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
　　过了老半天，他才叹息道：“怎么会这样呢，唉！”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钞票，递给了老饶头：“老饶大哥，你不容易啊，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收下吧。”
　　我真没想到！

日期：2010-06-11　17:35:42

　　四十、异国的“花酒”
　　坝子里的货栈老板“小四川”是个人精，他给伯父备齐了大米后，悄悄找到了吴连长，提出领着伯父到“那边”转转。
　　吴连长不是傻瓜，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一块儿常住的人都有边境通行证，而伯父没有，要办，得进城，为了省功夫，他来“走后门”。
　　吴连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并让他直接从桥上过境。守桥的是我们连的人，连长有能力开这个“后门”；同时还暗示“小四川”，返回时，可以“自由活动”。因为有些边境地段，国界尚勘定，从那里入境，可以携带免税商品，说不好听的，也就是走私货。边境那面，无政府主义泛滥，走私货很多，人们过境，好多就是冲着走私货去的。

　　伯父临动身前，吴连长从兜里摸出了两枚银元，一下子拍给了伯父：“老同志，拿着这个，到了那边，这个最管用。”
　　伯父推让了半天，最终接过了银元。他用手指仔细摸了摸包浆的银元，脱口说道：“呀，O版的，稀罕。”
　　吴连长一愣：“哎呀呀，老同志好眼力呀。”
　　伯父淡淡一笑：“早年在东北做过生意，接触过这东西。”
　　吴连长自嘲道：“这玩意儿，过去是共产党对付国民党的，后来，国民党又用收购来的对付共产党。我在边防这么些年来，抓得国民党特务，好些都用这个做行动经费。”
　　伯父只是“呃”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日期：2010-06-11　23:17:44

　　伯父出境归来后，次日就踏上了归程。但伯父前脚刚走，吴连长就向岩巴下达了命令：“给我把‘小四川’擒来！”
　　“小四川”见到了连长，不知犯了哪条戒律，小眼珠提溜咕噜的直转。
　　而连长并不说话，只是愤愤地瞪着他。
　　“吴连长，您快给个痛快话吧。我究竟犯了啥子噢？”
　　吴连长还是不说话。

　　“小四川”惶惑不安，从兜里摸出了两块“金狮表”，恭敬地托在了手里。吴连长扫了一眼，怕地一掌，那两块走私来的“金狮表”落在了地上。这一来，“小四川”更摸不着北了。他垂着头，六神无主。
　　“你小子给我签个字，‘喝花酒’，纯粹是你设得套，不然，老子不放过你！”
　　让吴连长这么一说，“小四川”总算明白了，他毕恭毕敬，在吴连长递来的文书上签了字。
　　咋听这事儿，我还不知要害，岩巴偷偷跟我说：“连长这些年之所以翻不起身来，就是因为喝过‘花酒’，所以，他怕‘小四川’害了你伯父。”
　　通过这事，我才晓得了连长的不幸。
　　六年前，班朵山佤寨的两担兽皮让几个马仔给抢去了，吴连长奉命带人追讨，在境外的马达沟子坝，吴连长他们堵住了劫匪，夺回了兽皮。寨王老波桃为了一表谢意，特意在“金三角”的樱都山庄摆了酒宴，吴连长不明底里，带人走进了樱都山庄。谁曾想，酒桌两旁竟然有坐陪的漂亮傣妹，吴连长觉得不对劲儿，愤然离席了，可是，樱都山庄的老板是有台湾背景的，故意将吴连长“喝花酒”的消息透露了出去，闹得吴连长背了个处分。也幸亏吴连长是个“老边防”，能够威震一方，不然早就让他“滚回老家”了。而这次‘小四川’带着伯父出境，竟也闯进了樱都山庄，尽管“小四川”一再辩解，说是伯父“偏上虎山行”，但吴连长对“小四川”的忿恨却丝毫未减。到最后，吴连长不但没收了“小四川”的全部走私货，还罚他给连队筹备了几千斤木柴。

　　我真不明白，伯父到了 “金三角”这个是非之地，怎么敢于“偏向虎山行”呢？

日期：2010-06-12　09:27:02

　　四十一、我跟世界都傻了
　　一场突发的战争，延续了我的军人生命。
　　我身体这个样子，本应该1978年冬季退出现役，可是与我们东邻的边境一带爆发了中越战争，老兵退伍工作全部停止，并且岩巴等二十名战斗骨干还被抽调到了参战的野战部队，不幸的是，岩巴在战争的第一天就牺牲了，到1979年3月5日战争宣布结束，我们连参战的战斗骨干伤亡了一半还多。如果说战争是游戏，那么，临时组合部队打仗则是荒唐的游戏。我们是边防连队，根本就没有经过野战训练，让善于擒拿格斗的边防战士跟着坦克战车攻山头，本身就是无知。可怜了一群年轻的生命啊！

　　到了1982年底，中越边境战事稍微平缓了，我才脱掉了军装，重归老百姓。

日期：2010-06-12　11:25:42

　　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最不敢让我相信的是父亲的变化。他已经成了一个十足的酒鬼，一天三时泡在酒里。喝多了酒，他就歪歪扭扭地寻机闹事，看到不顺眼的开口就骂。公社书记黑大牙最怕他了，遇见父亲都躲着走。有次，黑大牙被父亲堵在了胡同口里，让父亲足足给教训了一个小时：
　　“你看看，你看看，不正之风盛行呀！老百姓有怨气呀！”
　　黑大牙惹不起父亲，想应付几句就走人：“老部长，您说得对，一百个对!但大环境，大环境，有些我是无能为力的。”
　　“妈的，大环境？不对！你看看，你看看，过去，咱们公社就一个公安员，就一个，那治安，没的说，可如今，十几号警察，今天杀人，明天放火，为啥？你们太不公了！老百姓有气！”
　　“不仅仅，不仅仅！犯罪，主观，主观是主要的。”后来，黑大牙边说边闪，趁着父亲不注意，一下溜走了。
　　父亲喝酒闹大了，人们都会把伯父喊来，也只有伯父能够降服了他。这是因为父亲从心灵深处对伯父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