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细读聊斋中的女子》
第25节作者:
胡狼拜月o 而这时女婿家也不怕惹官司,还托人向商三官的母亲提出完婚,从女婿家来看,倒是无可厚非。只是从人伦道德来看,未免太驳情悖理。商三官的母亲本来准备答应了,可是三官却说:“哪有父亲尸骨未寒,女儿却举行婚礼的?他家里难道没有父母吗?”
婆家听了这话,便感到惭愧不再催促。
这是三官第一次出场,语言犀利,却又在情在理,两句话勾勒出一个义节之女的形象。
不久,商家的官司是孔夫子搬家——尽是输(书),等到两个哥哥回来,一家人又悲又气。同时两个哥哥商量着把父亲的尸体留下来不葬,以便作为证据再去告状。
三官便道:“人都死了,官司却不受理,事情明摆着,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天爷也不会专门为你们兄弟二人生出一个阎罗包青天。父亲的尸体老放在那里,做子女的于心何忍!还是安葬吧。”于是两位哥哥听从了,把父亲下葬。
我们来看三官这段话,包含着三层意思。一者,三官已经看破官府为虎作伥的真面目,这是现状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二者,指望有青天大老爷为自己家做主是不现实的;三者,既然正规途径无法鸣冤,那么保存父亲的尸体作为证据也就无从说起。
因此,我们可以说三官对事情的利害关系已经思考得十分明确了,而自己该用怎样的手段进行复仇也考虑得比较清楚了。
于是我们看到,丧事完毕,三官夜里就失踪了。母亲深怕女婿家知道,走漏了风声,只是叫两个儿子暗中寻访,不料近半年也没有音信。
然而这时呢,正赶上土豪家过生日,大摆生日宴,招来戏班唱戏。戏班班主孙淳带着两个徒弟来拜寿,一个叫王成,相貌平平唱功不错,博得大家称赞;还有个叫李玉,长得十分标致,简直胜过美女子,可是要他唱歌他却不会,强迫他唱吧,唱的都是些民间土调,惹得听者纷纷喝倒彩。
于是班主自然是万分惭愧,对土豪说,这孩子刚来不久,还未学会唱戏,只能先带来陪老爷们喝喝酒,请别见怪。说罢便让他为客人斟酒。
于是李玉来来去去,招待客人,尤其是对主人分外殷勤,处处看主人的眼色行事,深得土豪喜爱。
日期:2010-01-21 22:43:00
书接上回
由于男风兴盛,于是散席客归后主人将李玉认作娈童,将他留下过夜,纾解自己的龙阳之性。
李玉将床铺整理妥帖,代土豪脱靴,将他扶上床,温柔体贴,无所不知。而喝得醉醺醺的土豪当着仆人的面,用言语调戏他,他含笑不答。
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中记载豪强官吏家盛行豢养娈童,并且在娈童小时候就当着他们的面调戏其他娈童或歌妓,原来所言不虚。
看见李玉这般温婉的情态,土豪更为他所迷恋,于是把其他仆人都打发出去,单独留他在房中。李玉见仆人已走,立即把门关上,上了锁。
此时正如歌中所唱:
“绝对完美一双手
不流汗也不发抖
交叉在微笑的背后
暗藏危险的轮廓
在你最放松的时候
绝不带着任何感情就下手
从来不回头”
仆人在别处喝酒听到主人房间格格声响,一个仆人去偷看,只见房内一片漆黑,没有声息。正准备转身,忽地一声像是悬挂东西的绳子断了,忙问怎么回事,而屋内没有应答声。
这场景,要是放在《名侦探柯南》中,肯定就知道已经有人死了。于是仆人叫来大伙打开门一看,进去时,主人已经被砍下了脑袋,而李玉也上吊自尽了,房梁上还留着一段绳子。
大伙自然是非常惶恐,可是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报告了土豪的家属。当把李玉的尸体抬到院子里时,发现他的脚下鞋袜空空洞洞好像没有脚,解开一看,原来是缠了的足女子。
喊来孙老头,班主自然更是吓坏了,只说,这李玉是一个多月以前才来拜师的,要求到主人家祝寿,别的自己都不知道。
大家再看已死去的女子身上,原来里面还穿着孝服,于是自然怀疑是商家派来的刺客。而我们则可以确定这便是商三官了。
删减版的一些聊斋故事中,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因为后面的情节涉及所谓的封建糟粕和鬼神迷信。在这里我们还是保留完整版吧,一起来看看蒲公是怎样将三官神化的。
便暂时派了两个人守尸。
而此时三官虽死,可是面容如生,并且还稍有体温,这两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有冰恋情结,企图奸尸。
于是灵异的事件发生了:一个人抱着她正准备解开她的裤子,忽然脑部似乎被重物击伤,口吐鲜血而死,另一个跑去告诉其他人。
于是大家对女尸恭恭敬敬,看做神明。
最后上告官府,传问商家两兄弟,都说不知。但妹妹离家出走已经半年了。等他们赶去一看,果然是三官。
于是,终于在死了四个人之后,官府觉得这件事甚为奇怪,便判商家兄弟将三官的尸体领回去安葬,并晓谕土豪家不许寻仇。
三官终于用自己的智慧谋略勇气为父报仇,用自己锋利的刀口维护了缺位的司法机构和空白的道德。
可惜灵异事件那段略显多余,而且蒲公也没有《死神来了》的灵感和创意,于是白白削弱了故事的抗争性(虽说是为了强调三官对节义的至死维护和对三官形象的神化)。
《聊斋》中还有一个类似的故事——《庚娘》,说的是庚娘随丈夫一道出行,半路上遭遇了唐僧俗世的爹娘一样的灾难,而庚娘面不改色心不跳,与歹徒调笑,最后手刃仇人并留书跳河自尽。
唐传奇中的《谢小娥》一篇也与《庚娘》类似,最后小娥复仇完毕,看破红尘。
关于侠女,《聊斋》中还有专门一篇《侠女》,说的是侠女等到为男子母亲去世,为恩人诞下孩子之后才敢无牵无挂地手刃杀父仇人。
这些侠女们,为亲人报仇,不顾个人安危,有勇有谋,不连累他人,凭一己之力,手刃仇雠,不能不说是令一些自称男子汉大丈夫之流羞愧。
不过蒲公写这些侠女,总是不可避免地会有败笔,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如此篇中三官死后的鬼魂灵异事件;《庚娘》中最后庚娘和丈夫都没有真正死去而是被人救活,并且丈夫还有了个双美结局;《侠女》中男主角也是个断袖爱好者,而蒲公对该篇的解读是家里有了像侠女一般的人物才可以放心地养娈童,完全脱离了男主角与侠女的感情路线和故事的主旨。
这样看下来,似乎家有侠女一类的人物,男子都是跟着沾光的,不知这算不算是蒲公的一个思想局限?
就像李贽赞巾帼英雄一样,说这些侠女如同男子一样厉害。而李贽本身是同意男女平等说的,这里依旧是前后矛盾。更何况蒲公思想还未解放到这种程度?
日期:2010-01-21 22:44:33
附《商三官》原文
故诸葛城有商士禹者,士人也,以醉谑忤邑豪,豪嗾家奴乱捶之,舁归而死。禹二子,长曰臣,次曰礼。一女曰三官。三官年十六,出阁有期,以父故不果。两兄出讼,终岁不得结。婿家遣人参母,请从权毕姻事,母将许之。女进曰:“焉有父尸未寒而行吉礼?彼独无父母乎?”婿家闻之。渐而止。无何,两兄讼不得直,负屈归,举家悲愤。兄弟谋留父尸,张再讼之本。三官曰:“人被杀而不理,时事可知矣。天将为汝兄弟专生一阎罗包老耶?骨骸暴露,于心何忍矣。”二兄服其言,乃葬父。葬已,三官夜遁,不知所往。母惭怍,惟恐婿家知,不敢告族党,但嘱二子冥冥侦察之。几半年杳不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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