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构,从孔延州府上匆匆离席回到昼锦堂,见汪伯彦领着一名衣衫污浊的行者立在檐下等候,便略略拍去身上雪花,不及更衣换帽,直接问道:“有消息么?”
大元帅府开局以来,相州虽然无风无浪,但东京形势已是一日千里。因信用郭京六甲神兵,结果一战而溃,金兵已乘机占据外城四壁。城内君臣俱是惶恐不已,赵佶轻信金人之言,亲自出城议和,自此愈发不可收拾。对此大元帅府全无所知。
这次带来密旨的是修武郎侯章,诏令康王以朝廷的名义尽起河北官兵火速入援。赵构读罢密诏,得知父亲出城被扣,立时汗出如雨,不知所措,犹似不信时局如此不堪,便问侯章:“前者秦仔来,尚言京师必不至破,为何今日危急如此?”
侯章咽声哭诉道:“京师军情一日数变,如今看来,非旦有破城之虞,且危在旦夕之间,请大王明察!”
赵构沉默良久,又问:“难道京师危急,四方就无勤王之师么?”
侯章说:“原是有的,可宰相唐恪大人以为,朝廷既已向金人割地求和,就不应再招援兵,还说一旦勤王之师数十万大军顿于京师,粮草无继,必生变乱,反为不美,是以下令各地军马不得妄动。朝令一下,谁还敢来?只有南道总管张叔夜大人违命引兵前来,在颍昌府与金人大小十八战,领人突入京师,奈何兵力微薄,难有作为。”
赵构顿足道:“唐恪误国!”
众人不好接话,便令侯章出去休息。门外寒气逼人,雪落无声,三人相对而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汪伯彦打破沉默:“圣上已入金营,而各方援兵不至,则事已难为。”
又是一片沉默。
高世则说:“纵是难为,却不可不为。”
汪伯彦问:“先生以为应向京城进兵?”
高世则说:“不进兵就是违诏。”
汪伯彦故意问:“进兵呢?”
高世则无奈回道:“以大元帅府目前兵马,进兵则如飞蛾扑火。”
此话一出,两人都不言语了,正所谓进退两难。
赵构反倒冷静了下来,问了一句:“有无两全之策?”
日期:2012-01-30 15:44:35
汪伯彦早已对此盘桓良久,见赵构发问,便托出了自己的想法:“方今之计,可派刘浩所部前往滑州渡口,能渡则渡,不能渡则驻扎北岸观敌。大元帅府只宜拖后控御,协调各路兵马。”
此言一出,高世则暗中称好,他看出汪伯彦无意进援京师,口说以一路兵马进援京师,实则只为响应诏令而已。大元帅府拖后遥制才是关键,一则可以免去刀兵之险,二则可以寻机避敌。想到这里,他故意问道:“如今大元帅府有兵万余,而相州粮草不足支撑。古人云,无粮不聚兵,不知大元帅府驻于何地至为便利。”
汪伯彦早就等着这个问题。
他先请赵构看着地图:“相州三面临险,绝非久留之地,伯彦以为唯有先至北京大名府,相机而动,方为上策。”
赵构问:“大名府有何可以依托之处?”
汪伯彦说:“祖宗立国以来,大名府向为抵拒北虏重镇,其城墙高厚,粮草丰足,足以大聚天下兵马,进可截断金军北返之路,退可南下据守江淮,所谓进退有据,诚为两便。”
康履仗着自己是赵构的心腹,突然插嘴反对说:“相州东去李固渡一带已有金人驻扎,恐难确保平安,为万全计,不如大合各方人马固守相州。”
赵构掉脸看了看康履,冷冷的说了一句:“内侍不得议政,违者斩!”
康履吓的脸都黄了,低头再不敢言。
汪伯彦说:“李固渡之敌兵众不多,只要敛兵潜行,大可绕而过之,或者战而击之。为保万一,可令大名府守臣张谨派两将人马驻于魏县与内黄县一带,监视李固渡之敌。”
高世则说:“汪元帅之议谋划完足,大王可依计而行。”
赵构点头,又问汪伯彦:“大元帅府即去,谁守相州?”
日期:2012-01-30 16:19:03
汪伯彦说:“通判赵不试乃大宋宗室,赤胆忠心,付以军兵,足可守城。”说到这里,不待赵构再问,悄声说:“孔延州等人虽受招安,而心中常怀异志,人不足信赖,军不足依凭,绝不可留在大元帅府左右,宜令其留驻相州,方便制衡,可用则用,不可用则尽废其军。”
赵构听罢,便令刘浩所部立即出兵滑州,同时以朝廷名义尽起河北诸郡官兵,根据路程远近,最迟于三十日前赶赴大名府会合,听候大元帅府指挥。为确保号令送达,大元帅府优给路费,连续发出六轮使者,每轮赵构都要亲自召见,吩咐:“只待取得守臣回执,大元帅府立即记功升官。”使者人人欣喜,纷纷冒雪间道潜行。
这日清早,大元帅府留下赵不试守城,尽起其余人马,各军接续而行,悄然出了相州北门,冲风冒雪,向东直奔大名府。当日下午来到临漳城外,传令各军不得入城,只在城外埋灶做饭,饭后继续上路。为防金兵硬探,入夜禁止火把,军兵踩着厚厚的积雪,前后相连,默默前行。深夜时分,路边看见一间草屋,屋内老农夜来无眠,被吱吱的踩雪声惊动,便披衣出来张望,正遇见有人骑马到门口,知是贵人驾到,忙点头弯腰应承。
来人正是赵构与汪伯彦、高世则,三人收缰下马,高世则道:“老人家,讨口热水。”老者忙进屋每人倒了一碗热水,又鼓捣着生火起灶,摸摸索索的端出一碗小米粥来,送到赵构面前。赵构立在屋檐下,把碗拿到嘴边顿时喝了几口,余下一半,顺手递给汪伯彦。汪伯彦双手接过,须臾喝完,笑着说:“此粥虽薄,倒也暖身。”
三人谢过老者,上马继续赶路。
日期:2012-01-30 18:48:29
一夜急行,大队人马在黎明之前赶到了大河边上,此时日头未起,不便急渡,便在河边安顿下来。赵构在帐中打了个盹,刹时天明,汪伯彦走来说:“今日十五,明日立春,河面已解冻,上下冰块浮行,已无法徒步过河。”又凑近道:“军中已知此事,上下震惧,日久恐生变乱。”
赵构沉思许久,并无良法,且令康履与蓝珪筑台燃香,然后披发跣足,于雪地之中祷告天地河神,请冰面缓解一日,以待大军渡河。然后安坐帐中,置酒与众人共饮,谈笑自若,以定军心。
如此等到傍晚时分,突然一队兵马沿河杂沓赶来,却是岳飞领二百铁骑赶到。原来岳飞自滑州出发,又与李固渡金兵交接数仗,这才追上大元帅府。经过元水镇时,发现河面全部合冰,听说大元帅府正愁无处渡河,便把情况一说,汪伯彦闻讯大喜,立即报知康王,又把刘浩的申状报于赵构,赵构说:“如此则滑州之敌尾追丁顺东来,反为引敌上门。”当下命令全军立即起发,天黑前来到元水镇,果然冰面封冻,足可过兵。汪伯彦派人以草布铺就一条小路直通对岸,赵构乘小车安然渡冰,大军随之而过。全军渡罢,一齐站在河岸上鼓噪欢呼。赵构也在心中默默祷告,感谢各方神灵保佑。
渡河之后,大军不再歇息,继续赶往大名府,为防金兵追袭,赵构轻装简从,趁大雪稍停的当间,抄近道奔赴大名。因为行走甚急,护从仆佣全部散失,深夜时匆匆来到一个小村庄上。
日期:2012-01-30 19:4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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