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富户马东颇见过些世面,知是康王前来,把三人请进屋中坐下,令下人忙着生火做饭。赵构不解甲衣,不待上茶,便拿过瓢来向水缸中舀出半瓢凉水,咕咚几口喝完,这才与高世则汪伯彦围坐向火取暖,见高世则身形瘦薄,缩肩畏寒,便拿自己棉衣给他披上,给汪伯彦加上一件墨绿番罗战袍。两人感激无已,不可言表。须臾马东已令家人端上一盘羊肉煎饼和几碗小米粥。三人也不客气,边吃边喝,顿时感到肚子里升起了一股暖意,刚舒开了些手脚,突然听外面有马蹄声响,高世则拔剑在手,轻声说:“金人!”轻挑门帘向外一看,果然是三名金人骑兵堵在院门口,正问庄丁康王何时到达。
赵构当时浑身汗毛齐立,悄悄握紧剑柄。
却见那庄丁指指划划的对金兵说:“康王早就从这里过去好几天啦。”金兵游骑听罢,跺脚悔恨不及,敲击马鞍叹道:“失探失探!”急忙拔马向下追赶。待金人走远,赵构不敢再留,立即上马赶路,道中间不容发,傍晚时来到大名府城外。
权知大明府张谨与北道总管颜岐及刘豫等大名府诸司官吏军民早在郊外恭迎。众人见赵构见身穿甲胄,毫无倦色,每见军士路过,则问寒问暧,勉慰良久。三军皆感佩不已,人人面戴喜色,共拥康王入城。
日期:2012-01-31 09:27:31
大名府即为陪都,又是扼控黄河的军事重镇,所以外城和宫城兼修,军需粮草齐备,城高地险,堑阔濠深,更兼驿道发达,消息灵便。城内一般也是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其人物繁华,与京师虽有不及,也足可一比。
赵构入住大名府后,各路信使也纷纷将诏书送达各地,各州军马受诏,陆续起拔向大名府集结,第一支来投的便是宗泽所率磁州守军。
在赵构抵达大名府的同一天,宗泽自磁州亲率五千人马整装东进,对驻扎在李固渡的金兵发起猛烈攻击。李固渡金兵在宗泽大军推压之下,终于崩溃而去。此战消除了李固渡对大名府的威胁,消息传出,宗泽大名立即传遍大河南北,一时成为朝野高标。
听说宗泽要来,汪伯彦亲自带领随从官员出城迎接。街道两边立满行人,对宗泽夹道欢迎。他们本以为宗泽是叱咤风云的威猛大将,不料却是一位年长清瘦的七品文官,众人无不惊奇感叹,尾随着前往晋见大元帅。
汪伯彦引宗泽进入行宫,来到便殿,向赵构见礼毕,各人归坐,寒喧已毕,赵构避开当初不辞而别的尴尬话题,对宗泽说:“朝廷已委任你为河北兵马副元帅。”宗泽闻言,惊诧不已,他此前对此毫不知情,只得再次向赵构拜谢:“卑职何能,诚惶诚恐。”赵构又说:“副元帅此来,解除李固渡之敌,当计首功。”
宗泽却毫不客气的接了一句:“回大元帅,如解得东京之围方可称首功。”
话音一落,所有在场官属全部无声。赵构也觉得泄气,便吩咐:“副元帅连日辛苦,可先行休息,待各军会齐,再议东京之围。”说毕各自散去不提。
日期:2012-01-31 10:08:13
此后陆续又有各地兵马闻诏而至,大名府中一时兵将云集,军马腾跃,其中以知信德府梁扬祖兵马最众。拜见赵构时,梁扬祖不无炫耀的说:“卑职自将五军而来,有张俊、苗傅等众将官,部众兵马一万余人,悉听大元帅府节制。”
赵构颇觉欣慰,问:“众将领中谁最得力。”
梁祖扬回:“当数张俊最为得力,金人攻信德府,张俊领军出战,数战数捷,信德赖以解围。”
赵构说:“如此,不妨召来一见。”
张俊凤翔府人,西军出身,年已四十,十六岁投军充弓箭手,曾随军对西夏作战,后辗转于山东河北一带平定内乱,靖康初年,金兵大举入侵,张俊力守东明县不失,本年曾随种师中进援太原,数与金人交战,斩获颇众,得马千匹。种师中主力兵败自杀,张俊率数百部下突围而出,且战且行,直杀到乌河川,遭遇金兵大部,领军突然袭击,斩敌五百余级。后一路奔波,转投到信德府,这才随梁祖扬一同来到大名。
得知大元帅招见,张俊急忙装扮收束整齐,因长年在战场奔波,脸上几点大麻子,更显满面风霜之色。赵构略问了他作战经历,见他应对得体,不显粗野跋扈之色,便当场提为大元帅府后军统制。张俊急忙伏地谢恩。赵构又问:“太尉能征敢战,手下必有大将,可引来一见。”
张俊说:“卑职军中有杨家将之后杨沂中,勇猛敢战,堪可一见。”
杨沂中是代州名将杨老令公杨业之四世玄孙,其祖父杨宗闵携妻折氏驻守长安抵御西路金兵,破城后与金兵激烈巷战,终因寡不敌众,决喉而死。其父杨震在随后的麟州之战中也不幸阵亡,杨沂中的两个兄弟也全部战死,惟有杨沂中本人在河北从军方得幸免于难。
赵构听罢,感慨说:“杨家将威震西北,可谓满门忠烈。”又见杨沂中身材魁梧,长髯飘飞,言谈间却温良谦恭,忠厚平和,似有关公遗风,心下已是奇之,更兼杨沂中只二十出头,与自己年纪相仿,大有一见如故之感,当场提任为大元帅府禁卫统制,又赐给袍带,以示优渥,令其常昼夜带人护卫于寝幄之外。
日期:2012-01-31 10:34:04
各路人马纷至沓来的同时,从兴仁府传来一份急报。原来是枢密院曹勋奉赵桓之命,经金人首肯,出城向赵构递送明诏,诏令赵构立即前来京师与金人议和,到得兴仁府后,将明诏交给知府曾茂。曾茂不信,指曹勋为金人奸细,欲诱康王陷入敌手。不料曹勋在衣襟内还夹带一份矾写密诏。曾茂不敢大意,便以快马将明诏与矾写密诏急送大名府,请赵构参决。而曹勋并无停留,即日起程重返京师复命。
赵构招来高世则等人,先读明诏,确是令他匹马入京与金人议和。又令人端来清水,将曹勋的衣襟漂在水面再看,果然现出赵桓的亲笔小字,内容与明诏截然相反,明确告知赵构:金人登城不下,朝廷仍在与金人讲和,令赵构将天下勤王兵马分驻京师附近各地警戒,无得轻动,轻动则恐误国事。并将此密诏通告四方将帅,令其一体遵守。
对于这内容相反的一明一密两份诏书,众人良久无语。赵构问:“此诏可信否,不可信否?”
汪伯彦不待宗泽开口,先说道:“曹勋冒险出城,只能以明诏取信于金人,故知明诏为非,而密诏为是,请大王定夺。”高世则也同意汪伯彦的看法,认为密诏当是皇上本意。
赵构见言,沉吟道:“如此则当奉密诏之令,分兵于京师附近,而不宜直趋京师以惊敌情。”
汪伯彦点头:“大元帅所言正是。”
一直无言的宗泽突然开口:“密诏诚为可信,然金人已然登城,其势必欲破我王师,尚有何和议可言?”
赵构问:“副元帅以为又当如何?”
宗泽说:“请大元帅早作处分,大合天下兵马与金人决战。宗泽不才,愿为前锋。”
汪伯彦说:“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急则反误国事。”
宗泽直言道:“君父危急,百姓悬亡,此事不急,不知汪大人更急何事?”
汪伯彦听罢内心暗怒,碍在赵构面前又不好发作,便强颜道:“事须量力,不可随性而为。金人数十万兵围城,自开德府向南四十里直达卫南县,被金人连珠扎寨,正切在大名府通往京师路上,其间游骑硬探来往不息,水泄不通。大元帅府如挥兵直入京师,只在开德就会被断住。”
宗泽道:“如汪元帅所说,咱家只好驻兵坐视京师被围。”
汪伯彦没有与宗泽直面冲突,只又说:“现今要务,先安顿好大王,相机传檄河北与京东诸郡,分兵守住京师东北,再以陕西、江淮等地兵马守住西北,约日俱进,声援相接,方可解围。”
宗泽责问道:“敢问汪元帅,此事须迟至何日?”
汪伯彦脸上略有躁意,悻悻道:“卑职亦急,然人急事不急。”
宗泽不愿与汪伯彦口角,转对赵构道:“京都围闭日久,君父相望入援,如饥似渴。如大元帅以为仍有和议之机,卑职请先进兵屯驻于兴仁、开德至濮州一线,一旦兵机成熟,则可立至京师城下。”
赵构见两人相持不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好点头道:“此计甚当,宗元帅可即着手起兵赴京师近郊屯驻,以策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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