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沿着羊肠小道进山涉险寻幽,探奇揽胜,畅游了化城寺、太白书堂,访问了柯秀才等名人隐士,写下了十八篇歌颂九华山的诗文。王阳明第一次进山可谓“心旷神贻”。
在游览九华山期间,王阳明还结交了不少僧友。相传在化城寺西的长生庵有个叫实庵的和尚,生得仪表堂堂,能诗善画,学识渊博。王阳明与他相识,即结为诗文好友,并为他的画像题词:“从来不见光闪闪气象,也不知圆陀陀模样,翠竹黄花,说什么蓬莱方丈,看那九华山地藏王好儿孙,又生个实庵和尚。噫!那些妙处?丹青莫状。”文字俏皮生动,妙趣横生,也只有像王阳明这种时刻对外部世界充满兴趣的人才能写得出来。
之后,他又主动找喜欢谈论仙术的蓬头道者蔡蓬头搭讪。蔡蓬头比较爱装,不鸟他,他也不生气,客客气气继续请教,心理素质比现在很多在街上找美女搭讪的小青年高多了。蔡蓬头被他问烦了,很拽地说了句:“尚未”,然后起身走到后厅去了。王阳明不甘心,跟到后厅去追问他,蔡蓬头还是说:“尚未”。王阳明再三再四地求教,蔡蓬头终于不说废话了:“汝后堂后亭礼虽隆(你虽以隆重的礼节待我),终不忘官相。”说罢,一笑而别。
王阳明又听说地藏洞有位异僧,“坐卧松毛,不火食(不吃熟食)。”便历岩探访,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这个吊人,却发现他正在熟睡。有顷,僧醒惊问:“路险,何得至此?”于是开始和王阳明大谈佛教大乘教义。两人谈得甚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叹。18年后,王重游九华山,而异僧早已远去,他不禁发出“会心人远空遗洞”的感慨,其心心相遇,可以想见。
日期:2008-4-3 12:19:25
通过这次九华山之游,王阳明“渐悟仙、释二氏之非”,从山上下来后,他回到京城复命。当时的北京正流行诗文复古运动,这是由以李梦阳、何景明为代表的“前七子”(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和王廷相)发起的,反对当时流行的台阁体诗文,以及千篇一律的八股习气的文学主张,被后人概括为“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此时的内阁首辅是李东阳,这也是个争议很大的人物。
李东阳,字西涯,湖南人,长期生活在北京。幼习书法,4岁能写径尺大字,景帝朱祁钰曾召试,喜而抱至膝上,赐果钞(明朝的一种货币)。一次,父亲带他进宫考神童。李东阳人小足短,跨不过门槛,考官笑道 “神童足短”,李东阳随口对答“天子门高”。临考时,李东阳坐上考席,其父站在旁边,考官出一上联:“子坐父立,礼乎?”李东阳立时作对:“嫂溺叔援(嫂嫂落水小叔子去救),权也。”此时朱祁钰正在品尝御膳房的螃蟹,遂以螃蟹为题出一上联:“螃蟹浑身甲胄。”李东阳略加思索,则对以“蜘蛛满腹经纶。”朱祁钰喜而赞道:“是儿他日作宰相。”
天顺八年(1464),东阳殿试中进士,至正德七年(1512)止,立朝五十年。历任翰林院编修、礼部、户部、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参与内阁机务长达十八年。
李东阳不仅政治玩得好,文学造诣也很高。当时许多有文学才能的人环绕在他周围,形成一个以他为首的文学流派,因为他是茶陵人,因此这个文学流派被时人称为茶陵诗派。
由于文官集团在成化朝饱受黑恶势力的摧残,或遭贬官或主动隐退,一度与皇权产生了距离感,这也是陈白沙的心性之学盛极一时的原因。等到老好人朱佑樘一上台,文官们又HIGH了,左愤右愤纷纷登场,都觉得属于自己的时代到来了,与皇权之间的信任关系重新建立起来。这从李东阳对宪宗朱见深和孝宗朱佑樘的不同感情上可以明显看出。
李东阳曾为这两个过世的皇帝分别撰写挽歌,孝宗的悼词极尽赞美,比如:
极意穷幽隐,虚怀仰治平。近臣常造膝,阁老不呼名。道合君臣义,恩深父子情。化机元不偶,天意竟何成。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而给朱见深开追悼会时,李东阳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不能说“御姐甲天下”吧?只好绞尽脑汁想些面子话来凑数,以致实在找不到可以说的,只好拉出其后代来凑数,说些什么“欲知圣泽远,圣子复神孙”的鬼话。
因此,孝宗朝的李东阳在奏章中虽也痛陈朝野弊端,却从未表示过他对朝廷的失望,而恰恰是他求治心切的反映。他要辅佐孝宗成为圣主,使大明朝再现仁宣盛世,因此在他看来:“宣德之治,因有得于礼貌之隆,信任之笃者,诚亿万世所当法也。”便是自然之理。
文学主张和政治追求是紧密相连的,李东阳追慕仁宣“三杨”的意识很明确,后世文学史家在扼腕叹息李东阳未能冲破“三杨”创立的台阁体诗风时,李东阳本人却在叹息自己尚未达到“三杨”的境界,之所以这样,倒并非其主观努力不够,而是他无法辅佐孝宗真正回到仁宣时期的政治局面。
当时的朝廷被划为不同的两代人,一代是弘治前步入仕途的先朝旧臣,另一代是在弘治中步入仕途的当朝新进。就跟现在的80后骂90后是非主流脑残小LOLI,90后骂80后是宅男腐女伪小资一样,当时的斗争也蛮激烈的。新生代以李梦阳为代表,他不像李东阳那代人曾经历过天顺,成化二朝的政治环境,人世风波,因而人格已变得干练老成,而是充满了义无反顾的进取精神。这帮人搞文学复古就跟现在的很多小青年穿着汉服到处乱跑一样,其本质原因是对现实状况的不满,比如李梦阳曾在《上孝宗皇帝书》中公开指出国家已患元气之病,其表现形式为:“今人不喜人言,见人张拱深揖,口呐呐不吐词,则目为老成;又不喜人直,遇事圆巧而委曲,则以为善处。是以转相则效,翕然风靡。为士者口无公是非,后进者承讹踵弊,不复知有言行之实矣。”
李梦阳要通过复古振作士气,从而实现其革新政治的理想。而王阳明的设想则更彻底,他要从改造思想意识入手,令士人能树立起求圣的志向,从而实现其政治理想。但李梦阳一帮人在京师搞得轰轰烈烈,王阳明微小的声音早就淹没在复古潮流的汪洋大海之中,不见踪影,不禁叹息道:“吾焉能以有限之精神为无用之虚文也!”失望至极的王阳明决计告别政治,告别文坛,于是上疏请求批准他回家养病。
日期:2008-4-9 21:03:16
王阳明回到绍兴,在会稽山上的阳明洞搭了个房子,摒弃俗务,专心修炼导引术。导引术是一种锻炼身体的养生术,大概和现在的气功类似。据载,王阳明长期在洞中修炼,“久之,遂先知。一日坐洞中,友人王思舆等四人来访,方出五云门,先生即命仆迎之,且历语其来迹。仆遇诸途,与语良合。众惊异,以为得道。”
由于对导引术不了解,我不好做任何评断,究竟是特异功能还是伪科学,请读者自行甄别。值得一提的是,古代有很多人修炼导引术,比如《史记》中记载张良“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乃学辟谷,导引,轻身。” 再比如曾经有人就导引术问程颐:“方外之士,有人来看他,能先知者,有诸?”程颐说:“有之。向见嵩山董五经能如此。”来人问:“何以能尔?”程颐说:“只是心静。静而后能照。”这和王阳明的解释不谋而合:“久不与物接,心静而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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