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月正明----五代十国时期的湖南》
第6节

作者: 意与白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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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进入隋唐,在向以文明中心自居的中原人看来,湖南仍属于偏远、卑湿,“风俗夷僚”、“蛮越杂处”的僻地。初唐宫廷诗人沈全期在《送严侍御巡湘》的诗中,竟这样写道:“七泽云梦林,三湘洞庭水。自古传剽俗,时有俌恶子”.语调伤感,似乎严待御不是去做官的,而是被流放。美丽的潇湘,却成了盛产强盗、流放犯人之所。不过,那时湖南确实“多盗”,湘西更是“蛮族”成群结队出没,哪怕到了北宋初年,号称天下大定,宋太祖派出300官兵从长沙出发去邵阳执行任务,结果在半路上窜出数千蛮族,对这帮军爷一顿群殴,堂堂官军给揍得嘴歪眼斜,可见成何世界!

  而且潇湘多山区丘陵之地,人们常用“七山二水一分田”形容某些方如何穷山僻壤,而湖南却连一分田也没有,平原面积仅占总面积的7%。无疑更加剧了蛮荒少民的状况。即使在盛唐,湖南全境总人口不过100万,仅及江南一座大州的水平。境内只有湘江东岸开发较早,若扁舟横渡,踏上西岸,即算进入“蛮区”。这里社会形态极其原始,仍徘徊在刀耕火种的阶段,直到北宋后叶,才开始学着用牛耕地。就是湘江东岸,商业、手工业、文教也非常落后。农业方面虽已是全国一大稻米主产区,但也是粗放型的,广种薄收,亩产很低。即使发展到宋代,江南人民靠着精耕细作,亩产已常在二三石以上,有的多达五六石。四川和福建虽多山,但技术先进,也常“一亩所收视他州辄数倍”。甚至较偏远的甘肃、陕北、山西北部亦常有亩产二石的成绩。可湖南呢,桂阳亩产仅一石,就是衡阳这类号称“古胜郡”、“富饶几维扬”的成熟的地区,其亩产仍仅一石的水平。北宋稻麦复种、一季双收已是普遍现像,可即使到南宋年间,赴长沙岳麓书院讲学的朱熹惊讶的发现湖南仍停留在“只有早稻,收成之后,农家便自无事”的水平,生产力太落伍了。

  所以,百姓们在盛唐时尚可温饱,但自安史之乱爆发后,唐进入了衰世。因北方藩镇林立,政府丧失了大量的财税收入,每年的财政支出,只能“倚办止于浙江东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等八道”。天下之大,能给唐廷交税的只剩下区区247万户,而养兵却达83万人,“率以两户资一兵,其他水旱所损,征科妄敛,又在常役之外”.这还不算,还要供养数以万计的贵族、官员。社会上还存在大量的逃户、僧侣、道人以及不事生产的商人,等于“以三分劳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辈”。连东南和川蜀这些民情富厚的地方都不堪重负,本就贫弱落后的湖南哪里撑得住?湘农劳苦终生,只能"尽输助徭役,聊就空舍眠",交税稍晚就常被鞭打得体肤无存,就算遇上丰收之年,也只能靠稀饭支撑时日.

  湖南的社会发生了急剧衰退,杜甫晚年泛舟潇湘,,看到沿岸村落荒疏,柴扉芜没,触目所及,尽是萧条破败,民不聊生的景像.还时不时碰上盗贼打劫,“侧闻夜来寇,幸喜囊中净”。
  哪怕在号称“元和中兴”的唐宪宗之世,柳宗元“下放”永州,他在《捕蛇者说》里借湖南农民"有蒋氏者"的叙述,描绘湖南百姓在沉重负担下“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人民倾家荡产,只得“号呼而转徙,饥渴而顿踣”,举家走向悲惨流亡的道路。沿途饥寒交迫,“触风雨,犯寒暑,呼嘘毒疠,往往而死者相藉也”,仅六十年光景,蒋氏祖父时代的邻居而今十无一存。

  参考正史所载的户籍资料,情况甚至比捕蛇者蒋氏所述还要残酷。
  永州在盛唐时拥有27494户人家,而到柳宗元所在元和年间,只剩下区区894户!同时期整个湖南地区的人户总数也剧减60%左右。虽然元和户数存在相当程度的隐漏,但大体上反应了湖南民生凋弊,户口剧减的趋势.
  难怪柳宗元要愤怒的质问"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
  到了晚唐,湖南的吏治越加腐败,兵变蜂起,自然灾害也来凑热闹,从唐穆宗年间到宣宗初年,短短二十年就发生四次大的水旱和饥荒,天灾人祸不绝于书。
  如此悲惨的状况,连昏庸的唐僖宗也不得不哀叹:“湖湘荆汉,耕织屡空,盗贼留驻,人户逃亡,伤夷最甚。”

  我们的湖南,犹如一位身背重负的病人,在历史的道路上艰难的喘息着,盘跚而行.
  湖南的悲惨状况也引起了朝廷的"重视"----但凡掌权者看不顺眼的官员文士,往往就给Y安个闲职打发到湖南,虚名做官,形同流放.屈原不说了,像唐代的大文豪刘禹锡,刘长卿,柳宗元等大名鼎鼎的文坛领袖,相继被贬于此.他们带着深重的政治失意和离愁别绪泛舟洞庭,徜徉于清谧灵静的三湘山水之间,这里清新的空气、清秀的山水,令文人词客们触景生情,恍然有置身尘外之感,禁不住暂时忘却烦忧,"长歌楚天碧",名篇援笔而成。正如后世陆游所言“挥豪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湖南因此形成了颇具特色的贬谪文化.说来亦颇让人哭笑不得.

  虽说借了文豪们不少光彩,若说咱潇湘自己出了什么材,却是“罕见史传”(1)。东汉三国之如蔡伦、黄盖、蒋琬,初唐之如欧阳询、虞世南者,千年以来仅寥寥数人可称。比于近现代发生的人才井喷实有天壤之别。
  到了唐代,还闹出个“破天荒”的典故来。
  自大唐开元年间设博学宏词科始,一百多年下来,被视为荆南地区的湖湘虽说次次荐举士子赴京赶考,却无不名落孙山,久而久之,时人戏之为“天荒”。周边地区常常津津乐道,引为笑料。
  有人认为这不是湖南人笨,而是人口太少,读书人没有人家多,自然出头的机会也小。其实潇湘毕竟是富于灵性的大地,人们对学问的领悟并不差,刘禹锡曾言“潇湘间无土山,无浊水,民秉是气,往往清慧而文”,要怪就怪在唐代科场远没有宋代成熟,仍然是士族门阀政治阴影下的侏儒,你诗文再妙笔生花,没有后台和门望,就只能坐冷板凳。对于这一点,杜甫同志想必最有体会。

  好在潜规则总有例外,是金子终会发光。
  熬到唐大中四年,长沙举子刘蜕终于脱疑而出,高中进士,为三湘争了口气,将漫长难堪的“纪录”一脚踢到太平洋,震动了四方。
  成语“破天荒”即由此事典故而来,荆南节度使,湖南的老领导魏国公崔铉也觉得脸上有光,大笔一挥,奖励七十万钱!名之曰“破天荒钱”。
  然而刘蜕却拒收这笔奖金
  刘蜕心中,家乡的声誉远胜个人的功名。正色相谢:“五十年来,自是人废;一千里外,岂曰天荒?”(2)
  到底是灵山秀水的三湘风土滋育出来的才俊,浸透着我们湖南人贵我而向上的骨气.
  就在破天荒的第三年,上天赐给了湖南第二位人杰,沈全期的一位河南老乡出生了,三湘四水,因他而从此结束了“人废”和“天荒”的时代。
  日期:2011-01-27 10:31:09
  行尽江南闻鹧鸪

  唐末之世,不仅黄淮地区,整个长江流域也是战火连天,湖南也早已不是静土
  公元878年,王仙芝起义军自江西攻入,连破朗州(常德)、岳州(岳阳),第一次挑战了唐王朝在湖南的统治权威,将战火烧到湖南。
  次年,冲天大将军黄巢在攻占广州等地后吃不消岭南的气候,部队发生大疫,于是挥师北还。十月黄巢大军趁着江水暴涨之机,从桂林出发,乘坐数千只竹木编成的大筏子顺着滚滚汹涌的湘江漂流直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连克永州衡州。广明元年、公元880年二月,黄巢起义军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垮了唐廷苦心经营的湘江防线,仅用一天就拿下潭州(长沙)。朝廷与土豪恶霸们的联合武装全线崩溃,10万军兵像被赶鸭子似的成批挤进江里喂了鱼,一时“投胔蔽江”,江面上覆盖着蝼蚁一般的浮尸,顺流而下,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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