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月正明----五代十国时期的湖南》
第33节

作者: 意与白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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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说过,高季兴在五代十国各君中,是个十足的调皮鬼。他的官位和地盘都是朱温给的,每年还从国家领取一份可观的补助。其实只要他安心治国救民,事情办得都还挺像样子,可就是猴性太重,改不掉汴梁小混混的顽劣习气。朱温一死,高季兴便拥兵自立、裂土封疆。后梁的新皇帝拿他没辙,顺水封他做了“渤海王”,算是个郡王级别的王,但远不如楚王、吴越王这种藩王尊贵,更不要说国王了。高季兴不满意,反以后梁软弱可欺,转脸就欺负起老上司的儿子来了。当时后梁正与李存勖打得不可开交,高赖子就从背后去偷袭人家的襄州,结果被赶回来,恼羞之下,与后梁的君臣关系,改向吴、蜀两国称臣。后梁灭亡,他又出馊主意鼓动后唐李存勖去打前蜀,害得前蜀亡了国,他又亲自入蜀抢地盘,还厚着脸让后唐送他几个大州郡。恰巧后唐也出了乱子,庄宗李存勖死于政变。高季兴竟明目张胆公然抢夺,打下夔州(今四川奉节),“杀戍兵而据之”。后唐借道江陵将蜀国的大量金银财宝船运中原,全部被高季兴截夺,连押运的朝廷命官也给他杀了。中央派人责问,高季兴嘴巴一抹,“你找水神去吧”!这些流氓行径终于惹得唐明宗忍无可忍,不顾初登大宝、内政未稳,就调动数万大兵水陆兴讨。高季兴这才知道闯下大祸,吓得尿了一裤子,赶紧向东边的吴国求救。而北方军队不适应江陵湿润多雨的气候,后勤又供应不上,一时没攻下江陵。唐明宗便向马殷送去厚礼,让他帮忙运送粮食,解决后顾之忧。没成想向来对朝廷恭敬有加的马殷却一反常态,“不即奉诏”,搞得这番来势汹汹的进讨最终告吹,只夺回了夔州等地。

  唐明宗明白马殷打的小算盘,是怕朝廷占了江陵,进而图楚,便想法子挑动荆楚火并。这高季兴酷嗜良马,江湖上但有良驹,不惜千金相求,据说他最先懂得好马先要骟过,可见于养育乘驭颇有一套。而湖南与中原通贡,高氏江陵又是必经之地,唐明宗便故意赐马殷十匹好马,怕高季兴不动心,又特加了两个美女,让楚使带回去。虽说马王于高季兴有救命之恩,可楚使一到江陵,小高一见宝马与美女便口水直流,啥也不顾,统统扣下,日夜享用。

  高赖子不识好歹到这一步,终于点燃了马殷的怒火,公元928年3月,楚国王马殷竟罕见的亲自率兵出征,直抵边境重镇岳州,调兵遣将,准备一举灭亡荆南。高季兴也毫不示弱,别看荆南是小国,造舰水平却是海内一流,早在唐代中叶,荆南就造出过一种先进的车船,船员脚踏两轮,便可驱动战舰,轻便灵活,所以荆南水军很强。此时的楚国却处在将才青黄不接之时,老将秦彦晖此时已去世,许德勋又留在长沙做丞相,眼前拿得出手的只有王环。王环,许州人,是当年随马殷入湘的旧部,陆战出身,他的成名,源于14年前奇袭黄州之战。

  那年,江西的袁州叛吴投楚,马殷令王环跟着许德勋以水军在北线水域实行对吴牵制。一天半夜,洞庭湖上南风暴起,王环却不顾惊涛骇浪,趁夜带队悄悄顺长江而下,偃旗息鼓的穿过了对方重兵把守的鄂州防线(今武汉),向东一直突入到后方近百公里的黄州(今湖北黄冈)江面。王环率水军靠岸,搭上绳梯,爬入黄州城内,“径奔州署”,活捉了还在睡梦中的刺史马邺,又抓了一大批俘虏,大胜而归。然而楚军毕竟深入敌后,归路被鄂州卡着,若吴军拦住江面,楚军将有来无回。在此严峻形势下,久经战阵的许德勋也紧张万分,向王环讨主意,王环却胸有成竹的说“鄂州现在并不知道我们袭击黄州,这次我们回去肯定吓他们一跳,到时自保还来不赢,哪还有胆拦我们的路?”于是反令水军大张旗鼓,制造出惊天动地的喊杀气势,向着鄂州扬帆大进。果不出所料,鄂州守军还在睡眼惺忪之中,猛然发现无数凶猛的敌军战舰竟从背后冒出来,布满江面,吓得惊慌失措,哪还敢截击?楚军遂全身而归。

  史称王环勇悍善兵法,确实名不虚传。
  而且王环更难能可贵之处就是他有艰苦朴素的品德,从不贪图享受,平日与兵士们同甘共苦,每战则身先士卒。他总随身带着药物,每次打完仗,就在帐前集合受伤战士,亲自为他们一一敷治伤口,好像士兵们都是他的儿子、亲人。所以新兵们一旦被分到他麾下,无不举杯相贺,觉得跟着这样的上司,哪怕死也值了。王环用兵因而所向无敌,强吴曾六次败在他手下。

  此番荆楚大战,高赖子却目中无人,指挥战舰向楚军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一直冲到刘郎洑江面(今长江湖北石首段)。王环早在前天夜里便选要害处藏下几十艘战舰,现在率队正面迎战,正当战事激烈时,他的伏兵突然从后方杀出,横冲荆军船队,杀得他们落花流水,不算掉进水里淹死的,光是活捉和杀死的就数以千计,高季兴大败而逃,楚军跟在他屁股后面一直撵到江陵城下,高季兴只得低头服软,乖乖交还了美女和宝马。

  马殷坐镇岳州,见楚军凯旋而归,高季兴却还在江陵呆的好好的,责问王环为什么不拿下江陵?王环说:“江陵夹在中原和几个强国之间,不如留下它当屏障,哪能逞一时痛快而自毁唇齿呢?”一席话说得老马恍然大悟,自己一直留着高赖子不就是当屏障吗?如今“冲冠一怒为红颜”,居然忘到脑后,险些中了人家的美人计呀!王环不仅勇谋兼备,可贵的是他身为武将,却有纵横家的战略眼光,懂得从地缘政治环境的大局考虑问题。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帐下拥有这样的将才,马殷真比得了十个江陵城还高兴。无独有偶,后来湖南的谋臣李观象也曾指出“我所恃者,北有荆诸,以为唇齿之依”,可见都是明白人。

  有趣的是,挑起荆楚刀兵的唐明宗,却在高季兴逝世后追封他为“楚王”,和老冤家马殷一个封号,因此荆南国又被史家称为北楚。高季兴虽是无赖,他儿子高从诲却是个争气的继承人,也是十国富二代君主中罕见的贤君。他继位后便积极与中原修复关系,而且很聪明的托马殷帮忙。马殷见他谦恭知礼,不计前嫌代为请命,帮荆南讨得了后唐的原谅。高从诲一举争取到南北两个邻居的和睦,从此和气生财,通商四方,将荆南国治理成小康典范。

  荆南与湖南交好,却让吴国不服气,此时徐温已逝,实权落入养子徐知诰之手,他派出上万水军进攻岳州,威胁楚国。这是浏阳口之战以来,吴国首次向马楚大举进军。马殷叫来王环,用迂回包抄之策再次大败吴军,将吴军主将苗璘和王彦章全部活捉。马殷继续对吴实行不得罪、不亲近的政策,礼送二将归国,并让许德勋为他们饯行。临别之际,许德勋语重心长的对吴将说“楚国虽小,宿将旧臣却都在,贵国打我国主意为时尚早。将来等到马子争草之际,才是你们的机会。”

  许德勋是马楚的开国元勋,终身追随马殷,为何对敌将出此不忠之语呢?此时的楚国如日中天,又潜伏着哪些危机?
  日期:2011-02-26 22:59:58
  犬子渐大,能咋人矣!
  经过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我们主人公已步入英雄暮年。在国泰民安、歌舞升平之中,马殷逐渐迷失了生活的目标与方向。他起于草根、长于行伍,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是被时代推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但他毕竟未受过系统的教育,没有远大的人生观,这让晚年的马殷倍感困惑,一旦人生追求到了顶,就难免向享乐低头。不过比起别的国君,马殷没有广收义子、宠用伶宦弄臣的习气,但他迷恋女色,晚年内宠尤多。短短三十几年,竟生了35个儿子,历史上康熙以多子出名,也是35子,但毕竟用时比马殷多了一倍。而比起江淮的杨王、徐温;后周皇帝郭威、柴荣他们,老马还有奢侈的毛病,不过这毕竟只是小节,只要马殷后继有人,他亲手铸就的事业就能继续辉煌下去。可马殷偏偏对儿子们养而不教,过份骄纵,为楚国生了一群蛀虫。这些衙内们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权势与富贵无需作任何努力,就乖乖靠拢过来。平日出入都被成群的仆人和护卫们簇拥着,习惯了颐指气使、威风八面,何尝知道世上艰辛、百姓疾苦?短短半个世纪,他们又给马氏家族“制造”出八百多个后代,可见其糜烂和荒淫。人们背后骂他们是酒囊饭袋,后来作为成语流传千古,成了纨绔子弟们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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