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月正明----五代十国时期的湖南》
第39节作者:
意与白云间 庆幸的是,马希范的努力没有白废。溪州蛮兵虽说剽悍轻死,但与成熟的野战部队相比,无论装备还是组织、军事水平都有明显的代差。而且此时又深入汉地,给了人家在平地打歼灭战的最好机会。在刘勍五千轻甲的迎头痛击下,上万溪州蛮兵竟难挡其锋,史载“蛮军多死”、“战死者甚众”,这场职业军人与蛮族武装的硬拼,简直就是一边倒的屠杀。蛮兵连战连败,最终演变山崩般的败溃。彭士然无法弹压,最终也被卷入崩溃的洪流。但与只顾夺路狂逃的蛮兵所不同,败逃中的彭士然还揣着副如意算盘:只要摆脱楚军,回到老家,就能仗着坚城与险要的地形,吃掉这股远道而来的楚军,到时再打回去,就谁也挡不住了。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此次楚军大异于以往,像是粘在他们屁股上似的契而不舍的穷追,所经山区崎岖不平,而这些楚军却健步如飞、如履平地,一点不比他们蛮人差!近千里地追过来,居然没被甩开,这让溪州蛮们叫苦不迭,只能自认倒霉,怪爹娘少生两只脚。彭士然后脚才迈进溪州老巢,刘勍前脚就闯了进来。山城溪州顿时就像一个被搅翻的蚂蚁窝,乱哄哄挤成一锅粥,眼见大势已去,彭仕然干脆丢掉苦心经营的老巢,趁乱逃出城外。刘勍虽占领了溪州,将城中储备多年的粮食和物资全部缴获,还抓了大批俘虏,却唯独放跑了彭仕然,顿时大失所望。官府攻略湘西,最怕的是对手不守城、不交锋,而是躲在深山里打游击,兜圈子,待远道而来的官军被消耗得饥疲不堪时,再将之一举吃掉。眼下虽轻取溪州,但只要彭士然跑掉,战事就不算完,反倒易于翻盘,置楚军于被动地位。幸运的是,彭士然没有逃远,而是躲到城外一座坚固的山寨上,负隅顽抗。由于楚军从溪州城内汲取了充分的给养,刘勍从容布置,将彭士然的山寨围得铁桶一般,还切断了山上的水源。湘西危崖如林,彭士然的山寨更建在“石崖四绝”之上,莽岩绝壁,号称“惟有鸟飞,谓无人到”,他凭借天险顽强抵抗。刘勍也发了蛮劲,指挥楚军冒死筑梯而上,“为梯栈上围之”,奋力仰攻。滚木擂石和弓弩像暴雨似的向下倾泄。战斗非常惨烈,楚军虽强,但限于地形,苦攻终日一无所获,反而徒增伤亡,连副将廖匡齐也阵亡了。
廖匡齐是虔州大族廖爽之子,虽生于书香门第,却志在投笔从戎,年纪轻轻骁勇善战。在当年马殷讨伐高季兴之役中,他随军直抵沙市。高季兴有个侄子叫高从嗣,武艺高强,官拜云猛指挥使,不把楚军放在眼里。曾单枪匹马跑到楚军阵前挑战,指明要马希范出来单挑,吓得马希范直哆嗦,幸亏廖匡齐挺身而出,一番龙争虎斗,击杀高从嗣于阵前,从此威震三军。
廖匡齐战死后,马希范极为悲痛,亲赴廖府吊唁慰问,为前线将士打气。
而此刻彭士然也没闲着,拼命向周边各族求援。由于是在自家地盘上,又欺楚军人少势单,各蛮部像凶猛的蚁群一样从四面八方源源涌来,大有合围楚军之势。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彭士然一侧倾斜。而孤军深入的楚军因屡攻不下,锐气已失,面对日趋严峻的局势,军心开始浮动,连刘勍也嗅出一股绝望的气息。他清楚,如今是有进无退,一旦失败,手下五千将士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无一幸存。可是看到眼前无处可攀的石崖,刘勍只能徒唤耐何,纵有十八般武艺,也无用武之地。对于陷入绝境的楚军而言,重演当年刘尚全军覆没的悲剧,已是势不可免。
日期:2011-03-14 21:49:36
在此生死关头,刘勍果断决定,只有先灭援敌,才能安心收拾彭士然。在他看来,援兵再凶再蛮也总得喝水,只要控制住水源,就可致其于死地。于是使出个狠招:周边所有的水源一律投毒!楚军为了死里求生,剂量下得特狠,来援的蛮军果然纷纷中毒,当即死去一大批,没死的也抱着肚子满地乱滚,一支支援兵就这样丧失了战斗力。那些部族头人们还没开打就领教了对手的厉害,无不心寒气短,畏缩不前。
此时的刘勍也调整了方法,不再仰攻硬拼,而是带着部下跑到周边山脚玩起了攀岩,让大伙随他“跨壑披崖”。。。。这一天亮得特别早,红日当头,蓝天如洗。阳光照耀在葱珑青翠的山谷,群鸟欢快的啼叫在绿树野花之间,似乎忘却了这里是你死我活的人间战场。自认胜券在握的彭士然心境特别好,特地起了个早床,呼吸呼吸清新的空气,欣赏欣赏优美的山间晨景。顺便,也关心关心脚下那群饱受挫折的老对手。可他却怎么也寻不到他们了,昨天还黑压压的楚军营帐,居然一夜间消失了!他们害怕了吗?彭士然正大惑不解时,一阵阵呐喊与欢呼声突然从头顶响起,他抬头一看,血液都凝固了:四周的山顶上,竟全是楚军!
这就是刘勍,你彭士然不就是仗着山高吗?我爬到比你更高的山上,看你往哪飞?如今数千楚军环布各山顶,“临危下瞰”,向目瞪口呆的老冤家招手、欢呼,甚至亲热的问候起来,跟一群老朋友似的。可接下来就不够“朋友”了:楚军居高临下向他们放起箭来,一时间千弓齐发,箭雨如注。更要命的,这可不是平常的箭,而是前面提到过的“秘密武器”---火箭。
中国是火药的故乡,也是世界上最早应用火药武器的国度。唐末五代,虽尚未产生管形火器,但燃烧型兵器已有了长足发展。《九国志》就曾载唐末的军阀郑燔攻打江西豫章(今南昌)时,曾使用一种威力颇大的火器,“飞机发火”,结果烧掉了一整座城门。这是人类最早使用火药兵器的记载。宋初,又有“兵部令史冯继升等进火箭法”。宋太祖试验后颇为欢喜,赏了冯继升。随后投入量产,这是一种以火药为驱动力的箭支,有很强的燃烧力与破坏力。直到北宋末年,东京的旧仓库里仍存放着宋初为攻打南唐所造的二万支火箭。
楚军的火箭虽没有史料直接证明是火药驱动,但从效能上看,威力颇大。火箭从四面八方如同流星雨般覆盖了整个山顶,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尽管是岩石山体,彭士然拚了老命也无法扑灭,还被薰得跟烤鱼干似的,焦头烂额之下只好率残部“夜逾绝壁”,弃寨狂逃,一直跑到奖州(芷江)的深山之中藏了起来。奖州地近贵州,名义上归蜀国管,但实际上也是个空挂州名的蛮人腹地,典型的“三不管”地带。刘勍却做事做到底,来了个“跨国追击”,由于尝到了放火的甜头,他一边追,一路放火,大搞焦土政策。烧红眼时,整座山整座山的烧过去,烧得彭士然六神无主,家底全没了,眼看连老命也得搭进去,只得让儿子彭师暠领着手下各部蛮酋覃行方、向存佑、罗君富等人携溪锦各州印牌到阵前服软乞降,至此,刘勍以他的执着与勇敢终于赢得了胜利。这是“五溪蛮”在历史上遭受的一次最有质量的还击。战事虽然胜利,但一味依仗武力,不但无法长治久安,反而会进一步恶化事态。如何收拾局面,体现着当政者的素质和见识。古云“伐国攻敌也,务在先服其心”。马希范此番表现出难得的清醒。
他恩威并重,用政治手段巩固胜利。
先是晓以厉害:
1,严词斥责各部叛服无常、掳掠侵扰的不义行为,警告其玩火必自焚,调皮一定挨打。
2,行为上严加管制,强令彭氏将溪州治所从深山移到平地,以方便控制。并将彭士然之子彭师暠押到长沙做人质,使之不敢妄动。
随后怀之以德:
1,表明官府只对溪、锦地区实行委任统治。只要安分守已,不再滋事,彭士然就可以继续当他的溪州刺史,其余各部酋长也可“咸复职员”,并给予他们世袭统治地位。政府还另给赏赐。
2,发放粮食,赈济当地无食可依的战争难民。
难能可贵的是,马希范以诚恳的态度,让溪锦各部说说自己的意见。溪方对官府的宽大真是感激涕零,情愿交出田地和土产来赔偿汉民的损失,只希望官府只按旧额征税、适当收买溪货,不搞强买强征。他们将保证各守疆界,绝不侵界,各部首领、掌事者若有违反,先由彭氏向官府报请惩罚,官府不直接干预。如彭氏违约,则甘受官军讨伐。
马希范慷慨允诺:只要诚心认错,永不滋事,官府既不征科税徭役,也不征兵征丁。各州的租赋可以自行留用,“不夺其财,不贪其土”以保双方人民长享太平。自始至终,马希范有理有节,表现出一个政治家的智慧与风度,使这场史上有名的族际战争获得了最圆满的胜利。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