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月正明----五代十国时期的湖南》
第41节

作者: 意与白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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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仲举遂写道“似玉来投狱,抛家去就枷。可怜两片木,夹却一枝花”。诗中悲愤和怀才不遇之情,打动了李宏臬,不禁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穷人家的小孩,居然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呢!当场开枷释放,好言安慰,留在府中厚加款待,重点培养。何仲举就这样凭借才貌改变了命运,后赴中原参加科举,一举金榜题名,为家乡争了光。马殷也觉得倍有面子,特将其家乡更名“进贤”乡,大加表彰。马希范在位后,何仲举弃官归湘,又以“树迎高鸟归深野,云傍斜阳过远山”再次获得恩师李宏臬赞许,向马希范极力推荐,后也跻身天策府十八学士之列。

  李宏臬,长沙人,生于书香之家,少年就有诗名。与别的文士不同,此人官瘾极大,马屁的功夫了得。所以官运亨通,在马希范手下做到了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荣宠居天策十八学士之冠,独掌湖南文政大权。马希范平定湘西时,其铜柱铭文即为李宏臬所撰。从内容上看,行文还算生动,文笔流畅,尚可算作传世之作,他也颇为自鸣得意。但也正因此人追求权势,影响了文学创作,以至掉过一次链子。那年唐庄宗为拢络湖南,一下子送过来几百匹战马。楚王马殷为隆重致谢,令李宏臬撰写谢表。可老李吟弄风月在行,对军武兵战之事却不熟,虽绞尽脑汁,仍然文思艰涩,写起来像挤牙膏似的,打不开局面。当写到“马有旋风之队”时,干脆卡了壳,想破脑袋也弄不出下句来。好在其弟李宏节也是个文学高手,看老兄满头大汗,笑道“难不成没听过‘军有偃月之营’吗?”。这才算解了老兄的围,援笔写作“寻当偃月之营,摆作旋风之队。”表成之后,马殷称赏倍至(反正他肚里更没啥墨水).

  这李宏臬兄弟后来飞黄腾达,也终因喜爱弄权后来都死于马楚的内乱。
  日期:2011-03-19 21:40:10
  谁谓荆蛮 ?兹为邹鲁(下)
  在天策十八学士中,最具明星魅力的当属徐仲雅。
  徐仲雅别号东野,祖籍关中(今陕西西安一带),后迁居长沙。小徐在少时就展现出不凡的文学天赋,是个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因而闻名远近。借着这道星气光环,他以十八岁的冲龄跻身天策府十八学士之列,一时震惊三湘文林,成为社会上羡慕和议论的中心。

  他赶上了好时候,马希范在位,正是楚国的黄金末世。上层有闲又有钱,各方面都追求富丽堂皇,五光十色。文化艺术热闹非凡。当时王家的会春园常举办大型的文学沙龙,十八学士和各界文化名流在一起把酒吟诗,曲水流觞。
  会春园是马希范建造的一座巨大的园林,方圆数千亩,满园尽是仙山琼阁、鲜花朱楼,宛如天上人间。全园分为嘉宴堂、金华殿、碧浪湖、紫微山、流杯亭等景苑。下临碧浪湖,登台眺远,但觉微风拂荡,水天一色,波光粼粼,沙鸥点点;湖山翠岛,如诗如画,令人陶醉。诗酒风流的徐仲雅览此佳景,诗兴大发,佳句泉涌而出,像“山色远堆罗黛雨,草梢春戛麝香风”,“衰兰寂寞含愁绿,小香妖娆弄色红”,文句风雅清丽,雕琢精巧,令马希范拍案叫绝。

  与一本正经的文士所不同,徐仲雅虽也颇恃才骄傲,性格却颇讨人喜欢,特别滑稽恢谐。深得大家喜爱。难能可贵的是,小徐虽少年富贵,对民间疾苦却未失去知识份子所特有的人文关怀。
  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是个权力失衡、君权至高无上,人民处于依附、奴从地位的一元化社会。在毫无约束的君权淫威下,无论是上层还是下层,压根不知道什么是人身权力、个性价值、私人权益。什么是对等的权力协商。所以,南方十国的第一代明君,与其说是爱民,倒不如说慑于唐末大乱的惨痛教训,不得不做了一些政策调整。压根没有,也不可能想到用法制去保障整体平民阶层的利益。所以,这种一元制君主政治的“开明”是注定无法长久的。从第一代在位末期就难以克终,第二代就纷纷走上骄淫的灭亡之路。

  所以楚国人民,在马希范暴敛下受到草菅般的践踏就毫不奇怪了。徐仲雅也亲身体验到底层的苦难。“出门逢耕夫,颜色必不乐”。“半日无耕夫,此辈总饿杀”一派民不聊生的世态。而马希范仍在不知死活的“豪靡侈汰,上下成风”。
  可是中国知识份子本身就是王权的奴才与仆从,因为利益的纽带,屁股实际上是站在君主那边。对君权的肆虐,只能事事归依道德,用“规谏”来乞求君王。
  徐仲雅只好摇起三寸之舌,引经据典,向马希范进谏,批评他不顾人民死活。对于臣子的进谏,中国君王从来是想听就听,不想听当人家放屁,甚至可以随心所欲的便加害。大概是徐仲雅没少替马希范写一些格调不高的艳情诗,所以马希范竟对他格外优容,虽听不进劝告,却少有的表示首肯,让徐仲雅挣足了面子。但耿直的士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像刘昭禹、石文德这些耿耿忠臣,后来都被打发到荒凉的岭外岩州和融州当刺史。

  君主对文学和文人的优礼,说到底不过是豢养性质。这方面马希范尤其叶公好龙,谁要是借着写作文吟诗惹他不高兴,后果不堪设想。马希范对戴偃的迫害,就是典型例子。
  戴偃生于人文荟萃的古都金陵,在浓郁的江南文化气息薰陶下,戴偃工于吟咏,名躁一时。因唐末战乱,戴偃避难于湖南湘阴。亲身经历了马氏由盛转衰的全过程,眼见湖南从一个富足的乐园变成民不聊生之地,激起了他作为知识份子的强烈的正义感。于是作《渔父》等诗上百篇,对马希范极尽讽刺抨击。其中有句“总把咽喉吞世界,尽因奢侈致危亡”,形像生动,是发人深省的醒世之句。

  这些诗句很快传到马希范耳朵里,自然是气得他七窍生烟。由于正在宫中大宴宾佐,不便发作,只好强忍怒火,向文仆们打听“这戴偃是什么人?”。宾客们还以为马希范欣赏戴偃的诗文,好心好意的称赞道“戴偃是有名诗人,很受尊敬,可惜家境贫穷,大王可以升他当参军、主簿”。
  马希范顿时来了馊主意,表面却装腔作势的说“看他平时写的诗,多是说钓鱼一类,正适合安置到碧湘湖居住”。这碧湘湖又名碧浪湖,是长沙一大风景名胜,“广袤约二三十顷,周四五里”,环湖还筑有碧湘宫,其楼台亭阁为绿树江涛掩映,人静鸟飞,幽雅宜人。宋人陶弼曾诗曰“天阔鸟行疑没草,地卑江势欲成仙”,湖中还有山有岛,本是园林佳胜之地。大家一听马希范安排戴偃长住在这样的好地方,还以为打算重用呢。

  没成想马希范派人将戴偃全家都请到一座湖中小岛上,就扬船而去,再不闻问。并歹毒的禁绝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置之绝地。
  戴偃一个白面文人,又何力反抗?最后一家全困在岛上,饥饿难忍。为了活命,只好将儿女托于妻子,让她设法逃走,一家人就此生生拆散,恸哭而别。后来戴偃不知用什么方法终于逃出岛去,死里求生,单身向岭南逃亡,一路饥寒交迫,受尽苦难,当流落到永州地界时,听说马希范死了,这才止步。史上还有一说是戴偃因讥讽暴政被关进大牢,死于监狱。

  不论戴偃归宿如何,都没有在楚国引起什么波澜和反响,人们见怪不怪,甚至不以为怪。这就是君权统治,社会底层根本没有合法的议政、批评的权力。君主对待社会舆论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哪怕表示出一点宽仁,也是君主“王恩浩荡”,是他境界高,而不是人民有什么合法的批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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