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王阳明》
第10节

作者: 豫章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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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句尚未吟完,已是成家妇人妆扮的夫人诸氏从船舱里弯腰出来,她抢着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我家相公的许多愁。”说完,格格大笑起来。
  王阳明望着新婚不久的妻子,也笑着说:“你这样乱念诗词,只怕辛稼轩和李易安活着,都要生气的。”
  诸氏撒娇说:“管他哪!只要我家相公高兴就行。”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欣赏两岸风光。
  这时,仆人王欢走过来说:“少爷,船已到广信府上饶县了。您事先不是吩咐过要去拜访一位大儒娄谅娄一斋先生吗?现在是否就靠岸?”

  “告诉船家,马上靠岸。”王阳明说:“夫人,你可愿一同去吗?”
  “呆在船上也是呆着。一同去呗。”
  ……
  王阳明和夫人坐在租来的一辆马车上。诸氏问:“你为什么要去拜访这个娄一斋?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父亲和岳父大人都曾经对我说过:娄一斋乃是当代名儒,学问高深,道德醇厚。他们对我说路过上饶时,应当去拜访一下娄先生。从他那里不是为了学习科举之道,而是为了真正参悟一下儒门圣学的真谛。”
  “他真的有那么神妙莫测吗?”
  “我听说他早年是临川吴与弼先生的入室弟子,心地纯静,事能预知。有一年春天到杭州参加乡试,他没呆几天就回来了,别人不解,问为什么。他说:‘这一次不仅不能中第,而且有祸患逼人。’结果,那一次考棚失火,烧死了不少应试举子。他就这样安然无恙地回乡了。从那以后,他对科举一直兴趣不大,会试只中过副榜,被任命为成都府学训导,没有干几天又回到乡里隐居了。可是,天下读书人都很佩服他,前来求学的不少呢。”

  “哎呀,真是个奇怪的儒者。”
  到了一个村子口,只见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农正在路边的田地里给蔬菜浇水锄草。王阳明下车有礼貌地问:“老丈,敢问此地可是娄家村?”
  “是啊。”老农说。
  “请问娄一斋先生的家住在哪里?”
  “你们找他有何事?”

  “晚生回故里,路过此地,前来求教娄先生。”
  “啊!他家就在前面第二个路口左边的那栋瓦房里。可巧,今天我看见他在村里转悠了。”
  “好,好。多谢老丈指点。”王阳明说完,赶忙上车,向娄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娄家门口,王阳明敲敲门。门开了,一位老妪问:“公子,你们找谁?”
  王阳明恭敬地说:“晚生王守仁,前来拜访娄一斋先生。”
  “哦,那就进来吧。他去锄地,一会儿就回来了。”

  “锄地?”王阳明和诸氏面面相觑。
  坐了不大一会,果然见一位老者肩上挑着干农活的家什回来了,竟然正是刚才指路的那位老农。王阳明赶忙上前施礼,“晚生王守仁,浙江余姚人氏。前来向老先生请教。”
  娄一斋笑呵呵地说:“且待老朽洗把脸,换件衣裳,再与先生谈话。我这副样子,不是待客之礼呀。”
  过了一会,娄谅换上了儒生的方巾长衫,坐在正堂中与王阳明攀谈了起来。
  娄谅说:“哦,原来你是状元公王德辉先生的公子,怪不得举止谈吐这般端庄斯文。那年在京城会试时,我们有过一面之缘,难得他还记得老朽。公子读书习文,有何想法,尽管说出,老朽知道的,一定尽力解答。”
  王阳明说:“先生,我一直有个问题存于心中。像先生这样不问科举功名,只是一意耕读持家的,那么读圣人之书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日期:2012-02-25 11:55:18
  “嗯……公子可曾读过北宋程伊川的文章《颜子所好何学论》?”
  “读是读过。只是时间一久,印象不太深了。”
  “这是程伊川年轻时游太学写的文章,他在此文中说:‘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又说:‘然则圣人可学而至欤,曰:然。’”此文开宗明义,道出了儒者读书学习应持的正确目的和最高境界。”
  “那么,这和《大学》中所说的三纲领和八条目又是否相符呢?”

  “当然相符。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乃是修身范畴,这是学为圣人之体;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学为圣人之用。有体方有用,有其用则必不失其体,否则,就不是真正的儒家门徒。”
  “晚生揣测先生的意思是说,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学习,具备圣人之体,至于能否经世济民以达其用,就要看时运和天数了?”王阳明试探地问。
  “可以这么理解。古往今来,能够经邦济世的儒者寥寥无几,这是个人的时运问题,连孔孟这样的至圣也并没有被当时的国君重用。但是,具备圣人之体,这是每个人都可以达到的。通过学习、修养,一定能够达到圣人境界,这是儒者治学的要本要求。”
  “可是,晚生从小性情顽劣,家父常批评我性格浮躁,眼高手低。难道晚生这样的资质也可以学至圣人吗?”
  “《孟子》书里讲过,人皆可以为尧舜。天下有几个人能够像颜渊那样天生具有中行之质的?大凡有志在才者,非狂即狷。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这种富有进取心的狂者和洁身自好、不与污者同流的狷者,如果踏踏实实的做起,将来一样成为圣人。我看公子的气度,颇有少年狂者风范,而且知书达理,言语得体,将来如何不可能成为圣人呢?”

  “多谢先生鼓励。”王阳明不免兴奋地说。
  这时,在一旁干坐着的诸氏实在忍不住发了言,“先生,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哦,但说无妨。”
  “我家也是书香门第。从小看父辈兄长们老说圣贤如何、如何,我想问:人为什么要成为圣贤呢?做个平常人不是很好吗?”
  王阳明小声地说了句:“你真多嘴!”
  “不!”娄谅说,“这问题问得很好,只是恐怕一句两句话讲不清楚。简单说吧,学做圣贤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自己。”

  “啊?就是为了自己?”
  “是的。夫人可以问问自己的相公,难道是为了满足别人的需要才想着学做圣贤吗?”
  “当然不是。晚生感觉这是自己内心的深切需要。”王阳明说。
  “是的。感觉是自己内心的需要,这就是儒者所谓‘诚意’。只不过,自我有大小真假之别。儒者的修养和学习,只是通过破除小我,回归大我;摒弃假我,证得真我。所以《中庸》开篇即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说到底,儒家学者也是在修道,只不过与佛、道二教不同的是,我们就在人伦日用、寻常生活中修道,不必逃世修禅罢了。”

  王阳明听得如醉如痴,说:“多谢先生教诲。从此以后,晚生一定努力用功,争取成就圣人人格,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诸氏小声地说:“可我还是不懂。”
  娄谅笑呵呵地说:“夫人有此贤郎君,可以慢慢受熏陶嘛!时候不早了。公子如不嫌弃,请与夫人在敝处吃一顿乡间的粗茶淡饭如何?蔬菜可都是我自己种的啊。”
  “已经讨扰万分了。因为跟船家约好了时间,不敢爽约。下回再到府上来拜访吧。”王阳明站起身来,真诚地向娄谅作了一个深揖。
  “公子此行,只要记得‘圣人必可学而至也’,这就足够了。”娄谅也真诚地叮嘱道。
  回来的路上,王阳明仿佛春风得意般地说说笑笑,诸氏夫人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圣人必可学而至也。娄先生的这句话,让你这位狂者高兴坏了吧!”
  王阳明故意惊讶地问:“夫人也觉得我像个狂者吗?”
  “还不狂?拜堂成亲的那天竟然跑到道观里学打坐,一个晚上都不知道回来,连当新郎官儿都忘了。我看你呀,简直是个傻子呢!”
  两人哈哈大笑,马车在他们开心的笑声中向前轻盈地行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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