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直觉告诉他，关键地方出问题了。
　　同公孙鞅谈话之后，孝公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传统思维在作崇。

　　传统思维同穷富状况、知识水平、智力高低无关。
　　就像南方有个县级市的老百姓，其富裕程度远远超过中西部地区的某些省会。按说有钱了，想买啥还不是一句话。可是，这个地方的人们仍然有春天腌制笋干菜（把雪里蕻和嫩竹笋放在一起加工）的习惯；每天早起，仍然会见到许多老年居民用木块生蜂窝煤炉的壮观场面。
　　他们并不是买不起青菜，我就时常见到他们买小黄鱼、墨鱼等海鲜的情况。
　　他们已经习惯于春天腌制笋干菜，早晨生煤火炉。
　　秦国的情况也是如此。
　　就说秦孝公看到的那些情况吧，许多人都感到有问题。虽然明知不对，但是改起来还并不容易。
　　举个例子：官员子弟成年后能够直接当官这种做法，你说对不对？

　　肯定不对。
　　道理很简单。
　　官员子弟不一定比平民子弟更聪明，平民百姓也不一定比官员子弟没本事。凭什么有些平庸之徒因为生在诸侯之家、卿大夫之家，年纪轻轻就能做到高管，并且一路走来，步履轻松；一些才高八斗之士由于生在贫寒之家，谋生无路，报国无门，才华无处施展？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周武王建国时立下的规矩：在整个国家之内，诸侯和卿大夫可以世袭，也就是如果老子是诸侯，老子死后，儿子继位接着当诸侯，如果老子是卿大夫，老子死后，儿子继承接着做卿大夫。这些世袭的卿大夫便按照家族声望和资历担任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吏。
　　这对平民百姓公平吗？

　　由于你没有出身在贵族之家，官僚之家，你的情况就只能这样：
　　你的爸爸是农民，那么，你继续做农民。
　　你的爷爷是奴隶，别有其他想法，你继续做奴隶吧。
　　你的家庭是做工的，那么你就继续做工吧。
　　因为周朝建国的七百年来，一直按照这样的做法选拔官员，人们也就习惯了。就像许多人对别人在大街上小便已经习惯了。

　　习惯之后就是接受。
　　不管这种做法公平不公平，合理不合理。
　　可是，一些当了官的贵族子弟并不争气，他们并没有利用制度带来的好处去为民办事，而是欺压百姓，惹是生非。
　　越来越多的贵族官员子弟频频出事，违法犯罪发生率简直比酒后驾车都高，老百姓的意见大了。
　　这时，一些思想超前的人开始思考能不能改改这种做法。
　　从平民中选拔官员怎么样？
　　有的国家开始打破周礼的约束，让一些平民进入政府，参与政治事务。像西周君（不是周天子）就曾经任命中牟的一个农民做官，魏国在魏文侯时期，更是不设门槛，广揽天下各色人等。

　　当然，更多的国家还是按照老规矩办。
　　例如楚国。
　　这个国家虽然经历过吴起变法，剥夺了一些贵族卿大夫的特权，但是贵族们不甘心优厚生活被吴起这个外地人打破，他们趁楚悼王去世之机，发动叛乱，占领王宫，乱箭射死了吴起。
　　之后，楚国的政权重新回到了贵族卿大夫手中。
　　昭、景、屈三大家族，重新掌管国家大权和地方大权，直到灭亡。

　　传统的力量太大了。
　　秦国现在的官场情况并不比楚国好。
　　沿着血统上溯，很可能所有的官员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如果这样的结论有些绝对的话，说大部分官员之间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肯定不会犯逻辑上的错误。
　　没关系想当官，一点门儿也没有。
　　尽管秦穆公时代，曾经从社会下层招募过一些人做官，比如百里奚、蹇叔等人，可惜，也就仅仅在那个时代小范围实行过，之后还是按照老路子走。
　　况且，那件事离现在三百多年了。
　　秦孝公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如果要想安内，老做法改不改？
　　秦孝公还真拿不定注意。他很清楚，只要一改传统做法，自己再想过安生日子，根本不可能。

　　那些关系户哭着闹着也能把你折腾死。
　　他犹豫再三，最后决定先开个辩论会再说吧。
　　日期：2011-02-19　18:56:54
　　2、首届宫廷辩论会
　　某月某日，秦国首届宫廷辩论会在甘泉宫举行。

　　主持人兼评委：秦孝公
　　甲方辩手：甘龙、杜挚
　　乙方辩手：公孙鞅
　　辩论题目：改变还是维持？
　　辩论会开始之前，会议主持人秦孝公就举办这次辩论会的目的做了简短的介绍。

　　他说，自从他当上国君后，深深感到肩上的任务艰巨，秦国目前的状况令他忧心。他想把秦国的一些传统做法改一改，又害怕人们议论，说他瞎折腾；再者，改的不好的话，人们的议论会更多；不改吧，又感觉到秦国老是这个样子，长久下去根本不是个办法。因此，举办这次辩论会，希望大家不要顾忌，畅所欲言，本着对秦国父老乡亲负责的态度，说说自己心里的真实看法。

　　开场白后，辩论会正式开始
　　第一个出场的是甲方一辩甘龙。
　　他不愧是政治官僚出身，许多话脱口而出，根本不用打草稿。
　　他说，自从孝公上任以来，秦国经济发展迅速，土地开垦面积不断扩大，粮食产量逐年提高，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比以前同期增长30%；居民安居乐业，人民幸福指数大幅提高，根据胡（乱吹）先生发布的最幸福国家排行榜，秦国位居西部地区第一；文化水平不断提高，截至去年年底，秦国儒生人数首次超过西周国。据大秦社科院预计，按照目前发展情况，五年之后，秦国儒生人数将有可能超过韩国-------

　　停！
　　秦孝公打断甘龙的演说。
　　今天大家只讲实在的，不谈虚的，秦孝公说。
　　甘龙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被打断。
　　他的看法、做法和别的官员毫无差别，说领导的优点啥时候都不会错，领导也是人，喜欢听表扬话是很正常的。虽然，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级表扬上级，群众表扬领导的做法风靡全国的。

　　甘龙一时尴尬，停住了。
　　乙方辩手公孙鞅接受甘龙的教训，直奔主题。
　　他的观点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为了证明自己的论点，他做了下面的分析：
　　平常人是这样一群人，如果一种做法和他们平时看到的、想到的不一致，他们肯定会议论，甚至嘲笑这种看法、做法。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原因在于平常人的理解水平有限。
　　开拓者恰恰相反。

　　他们的做法、看法太超前了。
　　这就打破了人们的思维模式，于是他们的做法、想法会受到指责、抨击。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这种看法、做法。
　　于是，新的平衡模式达到了。
　　当然，有一种现象也会存在：当开拓者的新思想已经变成旧思想时，大多数人都已经理解并接受了这种思想时，还有些人接受不了。
　　对于既成事实都理解不了的人，不能说是聪明的人。
　　真正伟大的人常常在事物发生之前，就已经预测到了结果如何。
　　因此，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
　　因此，不要害怕嘲笑和议论，更不要因为别人的说法，停止思想的开拓、行为的创新。只要这种做法可以使国家富强，和旧有的制度不一致也要做；只要能够使人民得到好处，就没有必要非得去遵循老规矩、旧框框。

　　公孙鞅的观点太犀利了，孝公禁不住说声“好！”
　　仔细分析公孙鞅的观点，发现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像中国新文化运动时期，一些先知，如鲁迅、胡适、陈独秀等提出用白话文写作，受到社会的抨击、批评、指责、谩骂。
　　甚至人身攻击。
　　但是，越来越多的人感到用白话文确实比文言文方便，于是就接受了这种改变。

　　现在，再也没有人认为用白话文写文章是不正常的了。
　　再如，当西装、比基尼等服装刚进入中国市场时，有几个人看好？
　　然而，如果今天你参加一个正式会议，例如接见外宾、商务谈判等等，不穿西装而穿长袍，肯定会显得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