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与子贡的提问,本质一样,稍有区别。子路的意思是管仲只有和召忽一样为公子纠徇死才算仁;子贡的意思是说即使你不能为公子纠死难,也不该做公子小白的宰相。孔子不这样看,他认为“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死是容易的,活着有时候很难,选择活着就更难!关键是你为什么选择活着,活着究竟想做什么。
管仲选择了活着,他活着是为了做事,做大事。
他做到了。他让整个齐国的百姓都为之受益,他匡正了天下,让所有诸侯国都重新朝拜周天子,恢复了周朝的基本秩序。他还济微扶弱,帮助弱国打败少数名族的入侵。孔子认为后世应该牢记管仲做出的巨大贡献,所以他说“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
概括讲,管仲帮助齐桓公主要做了三件大事。
一是发展经济,强国富民。管仲有句名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老百姓贫穷困苦什么都谈不上。所以他采取了一系列改革措施,致力于发展经济,齐国百姓很快富起来。百姓富则国富,百姓强则国强,这个道理是如此简单,可惜能做到的似乎只有管仲。一个政治家,让国君尊贵不是最重要的,让百姓富足安乐才是最重要的。我怀疑,春秋战国四百年间,齐国百姓最幸福的时期大概就是管仲在位的时候了。
二是尊王攘夷,成就霸业。管仲使齐国富强后,又做出了更大的贡献,这个贡献包含两个方面,概括为四个字就是“尊王攘夷”。“尊王”就是尊奉周天子,这是诸侯大义。攘夷就是抵御少数民族的进攻,这是民族大义。因为“尊王”的正义旗帜,齐国很快成为各国盟主。作为盟主的齐桓公先帮助燕国打败了山戎,又帮助邢国和卫国打败了狄人,并帮助他们迁都复国。这两件事以后,齐桓公真正成为了诸侯景仰的一代霸主。
三是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齐桓公在管仲的辅佐下,先后主持了三次武装会盟,六次和平会盟;还辅助王室一次,史称“九合诸侯”。在这种情况下,管仲劝齐桓公恪守臣子之礼,不越雷池半步。自己也谦虚谨慎,从不居功自傲。比如葵丘之盟,天子致胙。宰孔请周襄王之命,“因齐桓公年老德高,不必下拜受赐”。齐桓公想听从王命,管仲从旁进言道:“周王虽然谦让,臣子却不可不敬。”齐桓公于是答道:“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敢贪王命,而废臣职吗?”说罢,齐桓公疾走下阶,再拜稽首,然后登堂受胙。众诸侯见此,皆叹服齐君之有礼。霸主如此,其他国君又怎敢无礼呢?这就是“一匡天下”的内涵。
纵观管仲所做所为,可以看出他的两个特点:一是以民为本;二是以义为先。以民为本是谓大仁,尊王攘夷是谓大义,他帮助桓公称霸不是靠武力,而是靠仁义。这大概是诸葛亮自比管仲的真实原因吧。
然而管仲并非没有缺点。他的缺点概括有二:一是奢侈过度;二是身后无相。
第一个缺点表现于生前。据司马迁《史记》记载:“管仲富拟于公室,有三归、反玷,齐人不以为侈。”这一方面反映了管仲为相深得民心,另一方面确实证明管仲奢侈得有些过度。估计是穷日子过够了,属报复性奢侈。孔子对此非常不满,他说“管仲之器小哉!”“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家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知礼,孰不知礼?”说到这里,他老人家都有点怒不可遏了!由此看来,在这方面管仲确实有些过分了。但这些相对他的第二个缺点而言危害要小得多。
他的第二个缺点表现于死后。管仲死后,齐国再无贤相。齐桓公重用竖刁、易牙、开方三个奸佞,两年后齐国大乱,齐桓公晚节不保,死后暴尸67日不得下葬。有人问:“这是管仲的责任吗?”答:“是!”一国宰相,不仅生前要尽职尽责,而且还要想到身后,想到国家的长治久安。要想使国家长治久安,必须尽早选出理想的接班人。北宋苏洵《管仲论》论得极深刻:“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可惜管仲,为相三十年,竟不能奖掖后进,为国举贤,实在是罪无可谅啊!
基于此,诸葛亮后来为相就吸取了管仲的教训,先识蒋琬,后识费祎,再收姜维继费祎后,智明如此,史所仅见啊!
日期:2010-11-09 13:40:17
自比管乐(下)
再说乐毅。
人们都知道乐毅是战国名将,曾率五国联军攻齐,下七十城,威震天下。但战国时期名将如云,诸葛亮为什么偏偏钟情于乐毅?乐毅与其他名将究竟有哪些不同之处?这个问题极有必要做一番深入探讨。
要论战绩,战国名将无人能比得上白起。白起一生驰骋疆场三十五年,历七十余役,未尝败绩。攻城百余座,杀伐百六十万。论战功无人能及,论战绩无人能比,所以后世称之为“战神”。诸葛亮却认为“白起长于攻取,不可以广众”,这在白起而言不能不说是个很大的缺陷。战国二百年纷争,战士死亡共二百万人,竟有一大半死于白起。那可都是一条条人命啊!所以后人还送给白起一个绰号——“人屠”。诸葛亮就是肯定白起的军事才能,但否定他的滥杀。最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白起的“杀降”。面对长平战后的赵国四十万降卒,他竟挟诈将他们全部坑杀!其实,杀降在白起而言这并不是第一次,却是最后一次,而最后一次也是最惨烈的一次!“视生命如草芥”的白起为此也深感良心不安,当秦昭王派使者赐他自刎之时,他说出了自己的良心话:“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说实话,白起确实死非其罪,然而白起所犯的罪,他死一万次也难抵!
战争只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杀人也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
那么战争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司马穰苴认为:“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这就是说,战争的最终目的应该是和平。这也是名将应该担负的重大责任。故《孙子兵法》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白起为将,杀人如麻,非善之善者也!
战争历来就有正义非正义之分。正义非正义本质区别就在一个义字:义者宜也,不义者不宜也。
虽说春秋、战国无义战,却也有两个例外:第一个是管仲的尊王攘夷。“尊王”你可能说他有虚伪的成分,但两次“攘夷”之战却实实在在为保境安民。如无管仲,不知道山戎、狄人猖狂到何时,危害有多大!孔子说“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就是指这件事。第二个就是乐毅伐齐。乐毅率五国联军攻齐,下齐七十余城,历时六年,而齐民不怨。这在战国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诸葛亮之钟情于管仲、乐毅,大概就是出于此吧。
攻齐而齐民不怨,乐毅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个中原因综合起来,笔者以为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乐毅之义。乐毅的正义是因为齐湣王的不义。齐湣王的不义表现在内政外交等方方面面。在外交方面,据《史记》记载:“当是时,齐湣王强,南败楚相唐眛于重丘,西摧三晋于观津,遂与三晋击秦,助赵灭中山,破宋,广地千余里,与秦国争重为帝”。在内政方面据史书载“湣王骄矜,民弗能堪”。齐湣王自恃强大,三面树敌,且多行不义,早已成众矢之的。连年征战,百姓不堪重负,早已怨声载道。而二十八年前,齐国因子之之乱破燕,掠尽燕国的珍宝财富,两国结下了血海深仇。二十八年来,燕国君臣励精图治,奋发图强,时刻不忘报仇雪恨。乐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率军攻齐的。因为齐湣王树敌太多,所以短短旬日之间,五国便完成合纵。面对强大的五国联军,齐国外强中干之势尽显,一败涂地、一溃千里。乐毅之义并不在复仇,而在于兴仁除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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