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乐毅之略。很多世人眼中的所谓名将,多属有战无略之辈。比如前文提到的白起,率强秦之兵,凌六国之敌,攻无不取,战无不胜,战功赫赫,杀人如麻,很奇怪的是,他并没能为秦国开疆拓土,或者说他拓展的疆土与他杀人的数量不太成比例。如果按他杀敌165万来计,正常情况秦国应该占领大半中国了,然而实际上远远没有。这就叫有战无略,他是为打仗而打仗,为杀人而杀人。他大概从没想过什么“以战止战,以杀止杀”!乐毅则不是这样,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深谋远虑,志在高远。
乐毅的第一方略就是五国合纵,这是洞悉天下的大略。他深知齐国“霸国之余业,地大人众,未易独攻”,而“诸侯害齐湣王之骄暴”,一定愿意合纵攻之。结果一切如乐毅所料,合纵顺利达成。五国联军单从气势上就震慑了齐军,胜利得来就容易多了。兵法云“攻心为上”就是如此。乐毅的第二方略是灭掉齐国,实现完全占领。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当时估计没有人敢于这样想,更没有人想到能成功。然而乐毅不仅想到了,而且做到了。济西大战之后,乐毅及时解纵,让四国兵回,然后独率燕军追亡逐北。短短六个月,就攻下了齐国七十余城,只剩下即墨、莒县没下。后来齐湣王在莒县被淖齿所杀。国君死了,齐国基本宣布灭亡。乐毅的第三方略是仁政化齐。与其他占领者不同,燕国军队不仅对齐国百姓秋毫无犯,而且全面废除齐湣王的暴政,施行仁政,轻徭薄赋,让齐国百姓安心生产,安心生活。所以齐国百姓对燕军一点也不仇视。
总此三略,我们可以看出乐毅的远大志向:让燕国、齐国、全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和平安宁的生活。他发动战争,不是为掠夺财物,不是为威服邻邦,而是为除暴君,行仁政。或者说,他发动战争,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战争;他率兵杀人,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杀戮。这哪里是白起之流能比的呢?
三是乐毅之才。略是伟略,才是雄才。伟略需要雄才去实现。乐毅不仅能制定伟略,还能一步一步实现它,这显示的是他全面的才干。乐毅不仅是一个杰出的军事家,还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一个人集卓越的政治才能、军事才能于一身,对于他大概就没有什么难题了。他亲自出使赵国完成合纵展示的是外交才干,他指挥五国联军作战让大家戮力同心展现的是总揽全局、协调组织的才干,他率领燕军五路进军六个月下齐七十余城展示的是杰出的军事才干,他仁政化齐六年时间齐国百姓安定祥和展示的是卓越的政治才干。他“仁爱洽於下,信义服邻国,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室家”,他就是诸葛亮所说的“天下之将”!
四是乐毅之仁。诸葛亮论“将材”有九,乐毅当属“大将”。“大将”集仁义礼智信于一身,但最根本还在一个“仁”字。“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而知其饥寒,察其劳苦,此之谓仁将”,乐毅就是如此。他不仅体恤下属,与士卒同甘苦,他更体恤百姓,严禁士兵侵害百姓。虽说燕国军队是复仇之师,但入齐以后对齐国百姓秋毫无犯。齐国老百姓很快就知道了燕军是仁义之师,便不再恐惧逃亡,迅速恢复了生产,恢复了安定的生活。对于没有攻下的即墨、莒县两座城,乐毅采取了宽围政策。不仅围而不攻,而且允许城中百姓出城田猎。五年的时间,城中百姓并无一人饿死。不仅如此,五年后即墨守将田单竟能集中一千头牛,用火牛阵大破燕将骑劫,从而恢复了齐国。如此围城,估计历史上仅此一例,这就是乐毅之仁。乐毅率兵来到齐国,不是侵略齐国,而是为解放齐国老百姓来了。可惜那时候还没这个词。不过乐毅的军队,倒是很像我们的解放军,当然后来诸葛亮的军队也是这样。仁义之师都是如此!
综合以上四点可以看出,乐毅不仅有雄才大略,还有一颗仁义之心。有此两者,他注定要承担拯救天下百姓出苦海的重大使命。诸葛亮自比乐毅,原因就在于此。
然而乐毅终究被解职了,在最关键的时刻。没有人知道即墨城里的田单已经焦头烂额。为了唤起即墨军民对燕军的仇恨他煞费心机,然而在乐毅的真仁义面前,他的手段很快就失去了效用。而在燕军占领区,齐国百姓更是安其居乐其业美其服乐其俗。他们没有战败国的耻辱,没有亡国奴的屈辱,他们过的是比以往好得多的生活。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仁政化齐的成功指日可待,一个仁义大燕就要正式建立。那时候诸侯最强大的将是燕国,而不再是秦国。到那时乐毅将效仿管仲再次打出“尊王”大旗,周朝秩序将有望再次恢复。可就在这个时候,燕昭王去世,燕惠王即位。新王登基,一切都成了泡影。所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这是乐毅的遗憾,是燕国的遗憾,也是华夏民族的遗憾!
这个遗憾叫做仁政。为了仁政,200年前孔子曾周游列国,无果而归;为了仁政,30年前孟轲再次周游列国,处处遭拒。事实证明,想要实现仁政,靠游说是不行的,靠讲道理是远远不够的。圣人的孔子即使在鲁国也没有实现仁政,亚圣的孟子在齐国也没能实现仁政,而燕国的乐毅却在齐国实现了仁政。铁的事实昭示我们,施行仁政必须要靠实力。这个实力并不指军力,而是指权力。乐毅在齐国,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掌握着最高权力,可以说“不是齐王,胜似齐王”。惟其如此才能顺利推行仁政,施行仁政化齐的方略。乐毅的权力来自燕昭王,没有燕昭王就没有乐毅,没有乐毅就没有齐国的仁政。这样,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公式:仁主+仁臣=仁政。一旦仁主死了,仁臣只能让位,仁政就此终结。
乐毅选择了离开,田单选择了复国,结果形成齐燕两弱、秦国独强的战国格局。仁政离中华民族越来越远,主宰天下的将是秦国的暴政。
当世很多学者说秦朝不是暴政,我请问那难道是仁政吗?用严刑峻法威服统治百姓,就是暴政!仁政是以民为本,暴政是以统治阶级为本;仁政是让利于民,暴政则取利于民;仁政以礼化民,暴政则以刑治民;仁政是热爱人民,暴政则是统治人民。秦始皇登极以后“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他行的不是暴政是什么?他行的不是暴政他怕什么?乐毅在齐国可曾想办法“弱民”呢?
然而乐毅的遗憾很快就被历史淹没了,那短短的六年在历史长河中只是短短的一瞬。没有人知道乐毅化齐入燕以后想干什么,没有人知道他拯救万民的远大志向。甚至很多人都忽略了小小的燕国也曾有过这样一次改变历史的机会。假如再给燕昭王十年时间,乐毅就可以彻底化齐入燕。战国将是另一种格局,历史将会是另一个走向。可是历史不能假设,所以乐毅只能带着遗憾离开,一代雄才也就只能归为一代名将的行列。
后世很少有人真正读懂乐毅,直到诸葛亮。
诸葛亮为什么自比管乐?首先是因为他真正读懂了管仲和乐毅;其次,他确实具有管仲、乐毅一样的雄才大略;再次,他想做的也是管仲、乐毅那样的事业;再次,他期待着管仲、乐毅那样的君臣际遇。
历史上凡成就大事的人,无不是因为非凡的君臣际遇。管仲之于齐桓公,乐毅之于燕昭王,吴起之于魏文侯,商鞅之于秦孝公,无不如此。
自比管乐的诸葛亮,会等来什么样的君臣际遇呢?
请看下集,《三顾茅庐》。
日期:2010-11-10 09:4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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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三顾茅庐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诸葛亮《出师表》
上文提到诸葛亮在隆中自比管乐,隐居待时。他会等来一个什么机遇呢?答案大家都很清楚了,那就是刘备的“三顾茅庐”。
这不是一个疑案,然而有人怀疑!这是一个客观而且真实的故事,然而有人怀疑!
的确,我们读书、做学问需要怀疑精神;的确,读书人尤其要学会“于无疑处生疑”;的确,“学贵有疑”,“无疑不成学”;……然而有些怀疑反映的并不是学问的问题,而是人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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