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未来的皇帝也就是皇太子的“好文”行为,古代有识之士也不忘予以提醒和告诫:明成祖的长子朱高炽被立为太子后,一度迷恋写诗作文。对他这种“好学上进、兴趣高雅”的行为,感到欣慰并给予夸奖的人自然有不少。太子赞善王汝玉甚至唯恐朱高炽的写作水平提高不快,特意找了一本专讲诗法技艺的书籍让这位未来皇帝学习。当时也在东宫工作的太子左谕德(太子老师)杨士奇知道后,却很严肃地告诫说:“殿下应当用心学习《六经》,有空则读读两汉诏令。吟诗作赋只是雕虫小技,不值得浪费时间和心思。”(《明史•杨士奇传》)
有识之士反对帝王“嗜学好文”,帝王们自己又是何种态度呢?
在唐朝皇帝中,唐文宗李昂不仅对文学情有独钟,而且确实能写几句歪诗,《全唐诗》就收录了他的五首诗和一则《夏日联句》。有一天,他在麟德殿召见翰林学士丁居晦,专门讨论文学问题。当谈到杜甫、李白等文学前辈时,唐文宗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既崇敬又羡慕的意思,丁居晦却毫不客气地顶了他一句:“此非君上要知之事!”唐文宗不仅不以为忤,事后还津津乐道地告诉宰辅大臣:丁居晦很不错,有见识,敢说话,完全可以胜任御史中丞一职。不久丁居晦果然被委以御史中丞要职。御史是言官,中丞是言官的首领,只有敢于讲话者才能胜任(《册府元龟》卷五百一十二)。
还是这位唐文宗,开成元年(836年)四月二十九日,又和宰相共同探讨历代诗歌的优劣——可见作为文学爱好者的他对诗歌确实十分钟爱。大臣们不解风情也就罢了,郑覃却偏要一瓢冷水当头泼来:“历代的优秀诗作,没有能和《诗经》相比的。《诗经》三百篇,都是当时国人赞美或讽刺朝政得失的作品。君主派人把这些诗篇收集起来,了解民间风俗和对朝政的意见,并没有听说君主自己写诗的。后来诗人的作品,大都华而不实,于事无补。陈后主、隋炀帝都擅长作诗,却不免亡国,有什么值得陛下效法呢!”(《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五)对这位“愣头愣脑”的郑覃,唐文宗同样十分敬重。
另据《全唐诗》卷四记载,两年后的开成三年(838年)十一月中旬,实在爱好诗歌的唐文宗的“诗瘾”又发作了,于是提议在宫中增设新的工作职位“诗博士”(《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六说是“诗学士”),以方便他与这些有诗艺特长的“诗博士”共同学习和探讨诗歌技艺。哪料想宰相李珏当即表示反对:“今翰林学士皆能文词,且古今篇什,足可怡悦圣情。”唐文宗只好放弃这一想法,彻底死了这份心。
肯定别人的意见,自然就是否定自己的行为,唐文宗是何种态度,也就不言而喻。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说自己(文人型官员大都如此)“不喜为吏”、“惟酷好学问文章”(《韩昌黎集》卷十五、卷三十九)。十七世纪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哲学家李恕谷先生也说:“纸上之阅历多,则世事之阅历少;笔墨之精神多,则经济之精神少。”(《恕谷先生年谱》卷二)像乾隆这种“以诗为能”并到了“结习未忘”地步的皇帝,不贻误工作、不荒废政务是不可能的。
对帝王“好文”必害政认识最深刻的帝王是隋文帝杨坚。开皇十四年(594年)闰十月,成了俘虏的陈后主陈叔宝受邀来到洛阳城北面的邙山,在陪侍隋文帝饮酒时赋诗说:“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并上表请求隋文帝东封泰山。对他这种献媚行为,隋文帝表面上很客气地给予了答复,内心其实十分鄙视。等下一次侍宴结束时,隋文帝注视陈叔宝离去的背影,深有感触地说:“如果能把作诗的功夫用在处理政务上,天下事有何不能得到有效治理!……陈叔宝这个活宝真的非常可笑,这大概是老天爷要让陈朝灭亡吧!”(《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八)
诚哉斯言!这才是皇帝应该说的话!
五
古人反对帝王“目翫坟典”,不欣赏他们的“日成篇卷”行为,是不是不让他们学习文化科技知识呢?显然不是如此。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在搞“愚君”政策了。从杨士奇的谏言里,我们不难感知,他们只是反对帝王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读一些文学书籍上,而对于《六经》和两汉诏令之类有利统治、为政有益的书籍,他们不仅不反对帝王阅读,而且大力支持和鼓励。也就是说,一个人读什么书,应该有所选择,不要什么书都读。读书也要适合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要从有利于工作出发,不能只满足于自己的口味和欲望,要读就读那些对工作有帮助、有提高、有教益的书。对于日理万机的帝王来说,文学书籍偶尔读读并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沉迷其中;文章偶尔写写也是可以的,但不能以此为能,更不能与天下文士争长短、比高低。文章只是文人的事业,政绩便是帝王的文章。政务都忙不过来的帝王,哪有时间和精力沉迷于闲雅文艺之中。就算他十分爱好吟诗作赋,怕也是有心为之而无力企及。所以帝王们一定要明确自己的职责,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假充斯文,那不是你的正业。
总之,作为帝王,为政而好文是可以的,为文而好文就不行。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对帝王的才学,应该用一颗平常心来看待,因为对帝王来说,所谓的才学,其实只是他个人的一些可笑的点缀,是不值得特别看重的,更不应该炫耀。帝王的本职是治理国家,富裕人民,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要有为社稷求发展、为苍生谋福祉的巨大担当精神和行政才能。帝王应把主要精力和时间用在治理国事上,勤政才是正道。如果认不清这一点,偏要以才学自许,必然会本末倒置,最终成为他的累赘和祸害。
所发文章转载至《秘书生态——两千年中华秘书人物的人生棋局》,定价29.8元,长江文艺出版社2010年8月出版。
日期:2010-10-05 19:40:27
不留文名也无憾
一
乾祐三年(950年)十一月,后汉隐帝刘承祐宠任外戚,听信谗言,先诱杀了在京(汴京)的开国功臣杨邠及大臣史弘肇、王章等人,随即又派遣密使去各地杀掉郭威、王殷、王峻等人。郭威、杨邠、史弘肇都是顾命大臣,受遗诏辅佐隐帝,威望很高,却无辜惨遭杀害或将被杀害,从而引起朝野强烈不满。担负卫国重任而又刚刚讨平三镇叛乱,为国家稳定建立了不朽功勋的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且以枢密使名义节制河北各州军事的郭威得知汴京事变后,当即以“清君侧”为名在邺都起兵,渡河南下,杀向京城。几天后,郭威兵临汴京城下,刘承祐在逃跑中为乱军所杀。
郭威的部队进入汴京后,因事先得到郭威的默许,其手下大肆杀人放火,四处抢掠财物,一时节京城烽烟四起,百姓纷纷逃离家园。王殷等人向郭威进言说:“不制止抢掠,今晚就只剩一座空城了!”郭威这才命令众将领各自约束自己的部下,严禁抢掠,不服从命令者就地正法。到黄昏,混乱的局面才基本安定下来。
等到京城一切平定下来之后,郭威这才想起应该赶快找到一个人,他叫范质,是后汉朝廷的翰林学士,郭威要重用他。
手下人得到指示后,在汴京城里四处寻找,好不容易才把躲在民间避乱的范质寻访到。那天正下着大雪,天气奇冷,衣着单薄的范质跟着兵士来到郭威面前时,郭威真是高兴无比,立马脱下身上的紫袍披在范质身上,然后请他起草太后诰令和迎接新国君的礼仪规则等文件。这些文件虽然都是在匆忙间写成的,但范质的笔调、所用的措辞以及文件的内容都十分得体。不久,郭威推荐范质担任枢密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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