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还能分析出其他的原因,但已经足够了。因为再多的原因,也无法解释清楚:在没有受到外来不可抗拒的压力面前,沈括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下贱?这种当面讨要作品,背过身又上纲上线歪曲作者原意,把作品当作犯罪证据交给政府组织的行为,不是太卑鄙无耻了吗?!世上哪里见过这种阴暗歹毒和心理变态之人?我们可以面对某个品质低劣之人的无耻行径,却无法容忍一个科学文化巨匠所做出的这种下作之事;我们可以原谅任何人无心所犯的错误,却实在理解不了沈括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陷害自己的朋友和曾经的同事。沈括如此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不知道:告密者出卖他人隐私,同时也就付出了自己做人的尊严;能置亲朋挚友于死地的人,同时也就把自己的人格和良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沈括怎么能让尊敬爱戴他的人感到极度失望和恶心呢?这不是使科学文化蒙羞吗?不是有意要让崇高、伟大之类的高贵词句接受道德和良心的拷打吗?!
当然,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伟人也好,圣人也好,总有其阴暗的一面。我们还是原谅沈括吧。更重要的,还要像余秋雨先生所说的那样,我们不能因为沈括人格上的缺陷,便否定他的科学文化成就。
话虽是这样说,但从此后读沈括的作品包括见到沈括的名字,心头那股恶心的感觉还是会不断“顽固”地冒出来。这就是科学文化名人不好好珍惜自己名声的必然报应。
无耻之尤宋之问
在唐朝诗人中,宋之问不仅属于五言高手,而且正是他和沈佺期等人的创作实践,才使得律诗走向成熟并得以定型。然而同沈括一样,宋之问也是一个出卖朋友的可耻告密者,也是一个学问上值得称道,品行上多有缺陷的历史文化名人。宋之问一生,可用八个字概括:“才华盖世,无耻之尤”。
宋之问,字延清,一名少连,汾州(今山西汾阳)人,也有说是虢州弘农(今河南灵宝)人,约生于唐高宗显庆元年(656年)。这是一个很有文学才华和诗词天赋的人,不到二十岁,所写五言诗就已名满天下,达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又长得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武则天早已知道宋之问的文名,又被他的外表所倾倒,于是将其召入习艺馆,累转尚方监丞、左奉宸内供奉,成为自己的文学侍臣和生活秘书。从此,宋之问就奔走在一个个权贵的门下,与张易之兄弟、太平公主等权势人物打得异常火热,几乎是谁当权,他就投向谁,与他们出游宴乐,为他们吟诗作赋,甚至不惜为张易之捧尿壶。这样的追求和生活,不仅使宋之问逐渐走向沉溺和堕落,而且自觉不自觉地陷入了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的政治漩涡之中。神龙元年(705年)正月,宰相张柬之与太子典膳郎王同皎等人乘武则天病重之际,发动政变,诛杀张易之兄弟,逼武则天退位,迎立唐中宗,宋之问随即被贬为泷州(今广东罗定)参军。
泷州远在岭南,唐朝时还属蛮荒和凄凉之地,不仅贫穷落后,而且温热潮湿,一直生活在北方,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且已年过半百的宋之问哪里忍受得了这种生活,度日如年的他便潜逃而归。走到湖北襄阳附近的汉水边上,宋之问望着北方的故乡,终于感到迷茫和害怕了,便赋诗一首,表达自己“近乡情更怯”的复杂心情:“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就是现在仍然家喻户晓的那首著名的五言诗《渡汉江》(《全唐诗》卷五十三)。因为宋之问是逃回来的,所以离家越近,担忧顾虑就越多,既怕熟人认出来报官,也担心自己前路不测。这确实是一首好诗,短短二十字,就把一个快要到家的“逃犯”又喜又怕的复杂心情真挚细腻地描写出来了。不是才华盖世的诗坛高手,是写不出这种情真意切、明白如话的诗句来的。
宋之问逃回东都洛阳后,不敢去找自己的亲人,而是来到友人张仲之家里躲藏起来。张仲之不仅冒着窝藏“逃犯”的巨大风险收留了他,而且每天好吃好喝招待他,可是宋之问却像一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每天都睁着两只贼溜溜的眼睛,竖起一双细尖尖的耳朵,观察和捕捉发生在周围的一切异常现象和声音。他毕竟是个潜逃而归的贬臣,每天都是在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中度过,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才能规避可能出现的任何风险。同时,他也想从生活的异常变化中捕捉一线希望和生机,尽快改变目前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状况。这样的机会终于来了。
就在宋之问贬官岭南这一年多时间里,朝廷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唐中宗懦弱无能,不仅纵容皇后韦氏和女儿安乐公主参与朝政,而且听任以武三思为首的武氏势力和皇后韦氏、女儿安乐公主势力相互勾结。韦皇后与武三思私通,唐中宗都置若罔闻。唐中宗还常常把武三思招进宫中商议政事,并将女儿安乐公主嫁给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武氏势力因此东山再起。一些目光短浅的大臣纷纷投靠他们,朝廷高官很多都是武三思的党羽。不过除恶的因素也在暗中滋长。张仲之忠于唐室,与唐中宗另一女儿安定公主的丈夫、附马都尉王同皎等人密谋除掉武三思,废掉韦皇后,以维护和安定唐朝的统治。也不清楚他们是没有把宋之问当外人,所有的密谋都让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是宋之问这个小人凭着自己灵敏的嗅觉和细心的观察得来的信息,总之,当他知道这一切后,为了自己赎罪,这个家伙简直不是东西,竟然指使自己的侄子宋昙和另外一个叫冉祖雍的人,迅速跑到武三思那里,告发了自己的恩人,结果导致张仲之、王同皎等人被判处斩刑,家产也被官府没收。宋之问因为立有此功,不仅前罪尽免,而且被起用为鸿胪主簿。不久,又被提升为考功员外郎。
宋之问的形象本来就不佳,再经此一事,他的名声也就彻底玩完了,《旧唐书》于是说他“深为义士所讥”,《新唐书》也说“天下丑其行”。的确,一个靠出卖朋友达到个人目的的人,一个为了个人私利而将恩人置于死地的人,其人格之卑下,内心之猥琐,灵魂之龌龊,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宋之问哪里还有什么道德人格可言,纯粹是一具行尸走肉!
宋之问卖友赎罪,虽然一时脱离窘境,暂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他最终也未能在政治这根“钢丝”上走得平衡。就在朝廷想继续重用他的时候,太平公主却揭发了他主持科举时接受贿赂的事,并因此将他贬到越州。唐睿宗继位后,一想起宋之问这个小人就来气,便以“狯险盈恶”为罪名,把他流放到了更为偏远的广西钦州。大概两年后,又勒令宋之问自己了断性命。和他一同赐死的,还有中书舍人冉祖雍。
宋之问接到勒令后,吓得汗流浃背,屁滚尿流。冉祖雍对使者说:“之问有妻子,请让他去跟她们告个别吧。”使者答应了。宋之问进去半天却放不出半个屁来,气得冉祖雍直骂:“与公俱负国家当死,奈何迟回邪?”(《新唐书•宋之问传》)这个宋之问,连死都没死出个人样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有才无德的家伙,宋之问居然还写诗自诩说:“百尺无寸枝,一生自孤直。”(《全唐诗》卷五十一《题张老松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现代著名爱国诗人柳亚子先生曾写过一组《咏史》诗,其中第二首有这么一句:“卖友求荣事可羞,腼颜枉自附清流。”这句诗好像就是专门针对沈括和宋之问这样的人写的。
历史上文人无行的例子,当然不胜枚举,但卑鄙无耻如宋之问这种人,还是不多见的。文人无行这一点,在他身上可以说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不了解宋之问的人品,读他写的那些美妙诗篇,精神上确实会得到极大享受,一旦知道他做了那么多烂事,再来读他的作品,就像吃到一只死苍蝇那样让人感到极度恶心。
日期:2010-10-10 12:21:49
人生如此自可乐
一
韩愈最终转过弯来,离开长安投身幕府,到基层谋求发展,始于唐德宗贞元十二年(796年),这一年韩愈二十九岁。就在本年七月,汴州发生动乱,宰相董晋出镇大梁,任宣武军节度、汴宋亳观察使,韩愈被聘为试秘书省校书郎、观察推官,随董晋到了汴州。这是韩愈第一次为官。三年后董晋去世,韩愈携家离开汴州,辗转到了徐州,在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幕府做节度推官,节度推官比观察推官地位要高些,所以韩愈所带朝衔也从试秘书省校书郎升为试太常寺协律郎。说明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这关系到韩愈的收入待遇问题。
韩愈最后虽由张建封奏荐朝廷授职,但在徐州幕府工作时间并不长,因为两年后他就回京待选,离开了徐州。贞元十八年(802年),韩愈终于当上了四门博士。这虽然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他总算正式走上了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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