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裴坦,字知进,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唐文宗大和八年(834年)考取进士,历任宣歙从事、左拾遗、史馆修撰。唐宣宗大中初年任楚州刺史。令狐绹当国,朝廷需要增加秘书人员,在他的极力推荐下,裴坦出任职方郎中、知制诰。大中十一年(857年)四月,裴坦又被任命为中书舍人。裴坦后来官至宰相。
裴坦不仅阅历比较丰富,而且仕途相当顺利。然而他被任命为职方郎中、知制诰(朝廷文字秘书)时,却遭受了一场很大的羞辱。
二
像裴坦这种既是科班出身,又具有地方和朝廷工作经验的人才,经当朝宰相大力举荐,被任命为朝廷文字秘书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当令狐绹向朝廷推荐裴坦做知制诰时,却节外生枝,遭到另一位宰相裴休的坚决反对,理由是裴坦不具备做秘书的才干。这个理由显然是不能让人信服的。因为所谓的才干问题,不仅说不清楚,而且在许多情况下还是一个伪问题,根本不能成立。比如眼下相当流行的一句俏皮话“领导说你行,不行也行;领导说你不行,行也不行”,就彻底道破了其中的秘密。所以一个人能不能得到重用,关键要看领导用不用你,而不是你有没有所谓的才干。实践出真知,才干是可以在实际工作中得到提高和增强的。令狐绹显然也没有把裴休的反对意见当回事,还是坚持推荐裴坦做了职方郎中、知制诰。令狐绹是当时的大红人和实力派人物,裴休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识趣地退让。
按理说,这件事情就此可以画上句号,因为裴休对令狐绹即使有天大的意见,也没有理由继续纠缠不休,更不应该给裴坦本人制造什么麻烦和难堪。然而谁也不会想到的是,就在裴坦正式到中书省上任这一天,却发生了唐朝历史上骇人听闻的羞辱秘书事件。
按照当时的礼节和习惯做法,新秘书上任时,先要去宰相集体办公和议政的地方——政事堂(政事堂开始设在门下省,以后迁到中书省)拜见各位宰相,然后由全体宰相亲自送到中书省任职。可是当裴坦恭恭敬敬地走到裴休面前,礼节性地向他表示感谢之意时,裴休的牛脾气突然冒了出来,他很不客气地对裴坦说:“你能担任朝廷秘书,是令狐首相对你的错爱,与我没有丝毫关系。你要感谢就好好感谢令狐首相,不必感谢我。”这番话本来就说得十分难听,让人羞愧难当,然而裴休做得更绝的是,他一说完,就吩咐轿夫送他回家,根本不顾最起码的礼节,与各位宰相一道把裴坦送到中书省上班。史籍上虽然没有记载裴坦当时有什么反应(显然没有明显的情绪反应,否则是会记载的。这表明裴坦是一个忍耐力和自制力都很强的人),但中书省其他人员的看法,史书上是写了的:“自有中书,未有此事。”(《唐语林•补遗》)也就是自中书省成立以来,还没有发生过比这更羞辱人的事情,因此人人都为裴坦感到耻辱和难堪。
裴休为什么要这样肆意羞辱裴坦?史书上未说明具体原因。如果仅仅是因为他的意见没有被令狐绹所采纳,就如此意气用事,拿裴坦当出气筒,那就说明裴休这个人的心胸太狭窄,并且缺乏起码的官德修养。因为向朝廷推荐人才是执政大臣的权利和义务,只要不越权,每个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推荐名单,不必征求其他人的同意;如果对别人推荐的人选有意见和看法,虽然可以明确提出来,但也不能强加于人。这些原则,裴休怎么会不知道?然而在推荐裴坦为朝廷秘书这件事上,裴休和令狐绹却认真较上了劲。裴休更是意气用事,平白无故、毫无道理地伤害一位新来的同事和部下,确实很不应该。在我看来,这件事与其说是裴坦蒙受了极大的耻辱,倒不如说是裴休自取其辱更恰当些。
三
其实不论在生活作风还是为人行事等方面,裴坦都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史书上说他生活简朴,为官清廉,是当时难得一见的一位正派官员。如裴坦担任尚书右丞时,他的儿子娶了当朝宰相杨收的女儿,杨收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在任期间大肆收受贿赂,积聚了上百万的家产。杨收又好显摆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富得流油,于是在女儿出嫁时,陪送了特别丰厚的嫁妆,连日常用具都用犀牛角和玉石点缀装饰。裴坦看见这些器物,不但不高兴,反而十分愤怒地说:“这是要使我们家破人亡呀!”(《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一)因而立即命令儿子毁掉这些奢侈品。在晚唐时期政由贿成、世风日下的环境氛围当中,裴坦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追逐奢靡之风,不贪图非分之财,自然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另外,裴坦的为人也非常不错,是个宽宏大量,不计个人恩怨,具有高尚情操的人。他虽然蒙受了裴休的极大侮辱,但他没有把仇恨记在心里,更没有怨怨相报,相反还以德报怨。大中十三年(859年)十一月,裴坦权知礼部贡举,放咸通元年(860年)春榜。裴休的儿子裴弘刚好参加了这次考试,要是别人,肯定会以怨报怨,把裴弘刷下去。但作为主考官的裴坦没有这样做,他不但录取了裴弘,而且把裴弘的名次排得相当靠前。同事们都不理解裴坦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人甚至说他是“欲盖而彰”(《南部新书》丁)。大概意思是说裴坦矫枉过正,做得太矫情了吧!
至于裴坦的工作能力和写作水平,唐宣宗大中九年(855年)他起草温庭筠贬官决定这件事就很能说明问题。
这一年,五十五岁的温庭筠赴京参加进士考试,因搅扰场屋,弄得满城风雨,被贬官方城尉(今河南邓县)。中书舍人(应为知制诰)裴坦奉命起草贬官决定,一时却难以下笔,于是把笔含在嘴里,流露出羞愧不安的神色。过了许久,他才写出这么几句话来:“孔门以德行居先,文章为末。尔既早随计吏,宿负雄名,徒夸不羁之才,罕有适时之用。放骚人于湘浦,移贾谊于长沙。尚有前席之期,未爽抽毫之思。”翻译成白话文,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你温庭筠虽然有些文才,也在社会上混得了很大的虚名,但读书人最重要的是要有德行,文章好坏倒在其次。你不仅没有道德修养,而且缺乏实际才干,却到处吹牛皮说自己十分了不得。你这样做,既玷污了自己的名声,也辜负了皇帝的求贤之意,所以应该像流放诗人屈原到湘水边上,贬逐贾谊为长沙王太傅一样,把你贬为方城尉(另说随县尉)。你在下面要是能改造好,朝廷延揽人才的大门始终是敞开的。”(《唐才子传校正》卷八)
平心而论,裴坦写的这篇公文,不论是用典,还是造句,都是十分考究的;同时话也说得很委婉,不像我翻译的白话文那样直来直去。再联系温庭筠的为人和所犯错误的性质,更不能不承认,裴坦在阐明温庭筠的贬官理由时,不仅有的放矢,切中要害,而且充满情趣和智慧,读来妙趣横生。这一切都说明,裴坦不仅很会写文章,而且完全领会了皇帝的意图。
四
既然如此,裴坦受命之后,为什么要眉头紧锁,口咬毛笔,忸怩不安,久不下笔,使人觉得他才思不行呢?
要弄明白这个问题,还得先把温庭筠这个人及其独特的行为表现介绍一番。
温庭筠,原名岐,字飞卿,并州祁(今山西省祁县)人,我国古代著名词人。《新唐书》、《旧唐书》都有温庭筠的传记,但颇有异同。
关于温庭筠的生年,史籍无载。现在一般认为他生于贞元十七年(8O1年),卒于咸通七年(866年),享年六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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