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往往是由小人推动向前的——鞭楚》
第8节作者:
陈禹安 这短短几句话,义正词严,直斥楚平王之非,对于身为臣子的伍奢来说,也颇为难能可贵了。但勇敢不等于智慧,正义不等于胜利。伍奢这样做,等于是当面撕破了楚平王的面皮。楚平王不由面红耳赤,心头火起,立即吩咐左右将伍奢拿下,囚禁在狱中。
伍奢这一被囚不要紧,太子建也马上要大祸临头了。其实,这次面见楚平王,本来是伍奢及太子建力挽狂澜的一个好机会。但伍奢的应对,却直接葬送了这一大好良机。
伍奢之所以没能说服楚平王改变初衷,有两个原因。
首先,他和太子建两人的政治敏感度太低。两人远离政治中心两年多了,却竟然毫无作为,以为只要安于现状,静心等候,就能登上王座。要知道,在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中,有些时候,不作为是会把自己推向绝路的。而当楚平王将伍奢秘密召回时,更是发出了一个极其紧迫的危险信号。情势已经岌岌可危,但伍奢的思维还停留在两年前的情势之中。连面临的危机都未能正确察觉,当然就不可能有正确的应对了。
其次,伍奢选错了说服的途径。
说服有两类途径,分别是中心途径和外周途径。所谓中心途径就是通过过硬的论据和雄辩的论证来说服对方。而外周途径则是往往采用“功夫在诗外”的方式曲径通幽,以巧取胜。比如,某种药品通过疗效实验来取信于患者,就是采用了中心途径。如果采用了专家推荐,则属于外周途径。
伍奢对楚平王责之以义,选的就是中心途径。事实俱在,无可辩驳。楚平王当然无法应对。但激怒楚平王的结果却是给费无忌再进谗言提供了更好的炮弹,也让情势进一步趋向恶化。反之,如果伍奢采用外周途径,对楚平王动之以情,情况就会大为不同。楚平王本来对太子建就心怀愧疚,如果伍奢能够利用这一点,在父子亲情上大做文章,痛陈太子对楚平王的恭敬仁孝,应该有很大的可能触动楚平王,也就有可能让楚平王收回成命或不忍下手。
但可惜的是,伍奢错失了这个唯一的机会。伍奢说服的失败,不但给自己及整个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也最终导致了太子建不得不亡命天涯。
费无忌探知了伍奢的言辞后,立即来见楚平王,说:“大王,伍奢今天敢于当面指责您自娶秦女,这说明太子和他两人私下里早就对此深为不满了。他们想要谋反的意图也就不言自明了。现在大王您把伍奢下狱,太子知道了,难道不会采取行动吗?要知道,齐晋大军一旦与太子里应外合,就很难阻挡了!”
每当一个人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必然要不断维护这个决定的正确性。楚平王在费无忌的蛊惑下,往错误的方向越行越远,现在哪里还能回头呢?他当即作出了要杀掉太子的决定。
楚平王说:“你看,派谁去杀太子比较合适?”
费无忌朝思暮想的就是废掉太子,但就连他也没想到,楚平王的想法竟然是杀掉太子,永绝后患。楚平王的这一份决断,让费无忌又惊又敬,心想,难怪他能除掉三位兄长继位为王!
当然,楚平王的这一想法对费无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费无忌当即说:“如果派人明着去杀太子,恐怕太子会奋起反抗。不如秘密传谕奋扬,让他暗中杀掉太子吧。”
费无忌的这个阴招的风险显然更小。楚平王马上采纳,派人去给奋扬传谕。谕令是两句话:“杀太子、受上赏;纵太子,当死。”
这个谕令显得颇为奇怪。一般国君传谕,只需吩咐臣下如何去做即可。臣下焉敢抗令?也就是说,楚平王只要传谕前半句“杀太子、受上赏”即可,根本无须后半句的“纵太子、当死”。
楚平王之所以要加上这后半句,主要是因为这个谕令太过骇人听闻。从明面上看,楚平王有愧于太子,而太子并无任何过失,显然不该受诛。任何人(包括奋扬在内)得知这一谕令后,都会大惑不解,不知道为什么要将太子置于死地。甚至有人会以为,楚平王只是一时糊涂,受了蛊惑,才会下此糊涂命令,也许很快就会反悔而收回成命。这样,楚平王的命令就有得不到执行,并泄漏风声的可能。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楚平王特意加上了后半句,以作警示。但这也正好说明了楚平王内心的脆弱不安。
再说奋扬,接到楚平王的命令,顿时惊呆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楚平王不是想要太子建的脑袋,而是想要自己的脑袋!
奋扬对楚平王忠心耿耿,若非如此楚平王一开始也不会任命他为东宫司马。当奋扬奉楚平王之命为太子效力后,对太子建也是忠心耿耿。奋扬的使命本来是要保护太子的安全。现在,楚平王在毫无预兆的前提下,却要他亲手秘密杀掉并无过错的太子建,这给奋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困扰。
杀,是对现任老板的不义;不杀,是对前任老板的不忠。杀,还是不杀,这是对奋扬政治智慧的最大考验。
这仿似一个死结,唯有一死了之,才能解开这个死结。
奋扬并不怕死。在当时的年代,人们的生死观与现今大为不同。当时的社会文明程度、科学昌明程度以及社会生产力水平都十分低下。人们对于大自然的神秘还不够了解,从而对天命有着根深蒂固的崇信,普遍认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加上那时的平均寿命也短,生活中的娱乐也少,人们对于死的恐惧感远远不像今日之人这般强烈。所以,在那个时候,很少会看到人们因为怕死而卑躬屈膝,放弃自己的情操。诸如费无忌这样的小人也只是属于极少数。但就连他们,也主要是因为要获得更好的地位与享受才对君上阿谀奉迎。
所以,奋扬决定以自己的死来平复内心的不协调。但是,他再一想,仅仅是这样死了,还是不能解决问题,还是会让自己蒙上污名。因为毕竟他没有遵照主上的命令行事,而且他死后,现任老板太子建的性命可能还是保不住。这样,他的使命也还是没能完成。
何去何从?奋扬不可能有深思熟虑的机会,他必须立即作出决断!
这个时候,楚平王当初说过的一句话清晰地闪现出来。“事太子如事寡人也!”这句话,就成了奋扬的一根稻草!
奋扬当即派人秘密去告知太子,让他速速逃命,一刻也不要耽误。太子建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异常。这也说明太子建确实是缺乏政治敏感性。事态从两年前就走上了不良的轨道。而此前他的太子太师伍奢被楚平王神秘召回,也是一个微妙的信号。此时的太子建已经来不及细想,立即带着齐女以及齐女所生的儿子公子胜连夜逃往宋国。
这件事对太子建的打击极其沉重!他本来是一个正直、淳朴的人,但父亲的冷酷绝情、苦苦相逼彻底扭曲了他的人生观、价值观。连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都可以这样刀兵相见,这世上还会有什么正义、道德、温情和友谊呢?太子建的这一颠覆性也最终决定了他最终的命运。
奋扬确认太子已经平安远走后,命人将自己捆缚,押送到郢都,去见楚平王谢罪。
楚平王见了奋扬这副模样,不由一惊。奋扬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楚平王说:“世子已经逃走了。我特来向大王谢罪!”
楚平王大怒,说:“我的密谕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让建逃走?!”
奋扬平静地说:“是我告诉他的。当初大王任命我担任城父司马时,曾经说过:‘事建如事寡人’。我一直遵守不迨,所以告诉了世子。但后来我想这样做又没有完成大王的命令,后悔也来不及了。所以特来请死。”
楚平王气得冷笑几声,说:“你既敢私放太子,又敢来见寡人,难道是真不怕死吗?”
奋扬昂首答道:“我没能尊奉大王的命令,如果再畏死不来,那就是二罪合一了。而且世子并无叛形,杀之无名。如果能以我的死,换来大王之子的生,我也算是死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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