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与潘美此举并非是为了讨官家欢心,而是虚心向他请教。赵匡胤久经军阵战事,所以一眼就看出了宋军布阵的不足之处。这与后来宋太宗动辄在出师之前就御赐什么鸟‘十阵全图’不啻有霄壤之别。赵光义为了彰显他的军事才能,对军阵之事指手划脚,使的太宗朝对辽人用兵终以大败而告终,借用夫子的话来讲便是‘求,无乃尔是过欤?’
宋军在曹彬、潘美等将领的督导下,很快挖好了沟堑。似乎南唐军兵在为了证实赵匡胤的先见之明,一天夜里,南唐五千军兵偷袭潘美的营寨。
自以为得计的南唐军民,人手一炬,鼓噪而至。曹彬与潘美早有准备,略作抵挡之后,假意败退。南唐军兵无不奋勇向前,看到南唐军卒进入了包围圈,宋军这才现身,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杀戮。是役,宋军尽歼南唐来犯之敌,偏禆将领十余人悉数毙命。
即使是这样,曹彬仍没有命宋军全力攻城。他仍希望南唐李煜认清形势,主动出降。这天他派人前往城中,明确告之李煜:此月二十七必破城,现在出降,仍算做自首。可以得到宽大处理!李煜坐守危城,除了待毙一途,也没有其它出路可走。不得已又出下策——要派儿子入朝为质!
只是说归说,估归做。放出口风之后就没有了下文,他是在有意拖延时日。一会说准备行囊,忽而说在宫中为儿子饯行。曹彬每天派人催他早做决断,李煜又推说二十七那天宜出行!曹彬听了他的答复,最后通牒他:就是二十六日也晚了!
他实在是等到花儿也谢了。从去年冬兴师以来,又是一年的冬天。光阴荏苒,非但是曹彬,宋军中将士也等的心焦难耐了。
曹彬见军情如此,生恐有负赵匡胤所托。重蹈后蜀战后劫掠生民的覆辙。忧心忡忡的他称疾不能视事!
得知主帅忽染时恙,众将士不明就里,相继前往曹彬营中探视。曹彬见部属都齐聚,于是坦然相告:本帅的病绝非药石可愈。
众将士听的一头雾水,主帅到底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疹,居然药石也无法治愈,难道是病入膏肓?
曹彬见诸人不解的向他望来,脸上尽是焦急之色,于是正色道:只要诸位同袍与曹某焚香为誓,城破之日绝不妄杀一人,曹彬的病自会不治而愈。
众将恍然:原来主帅是在担心城破之日,将领们纵兵大掠。感动之余,诸将一齐承诺,约束所部军兵,入城之后定要丝毫不犯。曹彬命左右燃香与众将焚香为誓,再次申明军纪之后,所患心病霍然而愈。
第二天,曹彬即升帐视事。又过了一天,正是曹彬的破城之日——开宝八年十一月二十七。这天宋军不避矢石,奋勇攻城。守城的南唐军兵早无丝毫斗志,这时候见宋军攻势如潮,很快就弃城而走。
李煜见事情紧急,又出奇策,所有金陵城中的寺院住持,一齐登上城墙,手捻佛珠,高声颂佛‘救苦救难南无观世音菩萨’!明明知道‘南无’,却仍执意要让菩萨前来救苦救难,真是一种脑子进水的艺术行为了!
宋军在僧众高声颂佛的聒噪声中,顺利登城。老和尚是不是缁衣飘飘‘和羞走’,不得而知。偶尔一次被人用锄头把光脑袋当成石头敲打两下还勉强能忍的痛,应该还不会傻到用光脑袋与宋人刀剑死磕的程度!(笔者注:和尚被农夫用锄头打脑袋而不知躲避一事,似见于《笑林广记》。人老了,弦也调不准了。如有纰漏,请读友谅解一二。)
曹彬入得城中,收拾兵马、整列而行,直至李煜宫门。李煜奉表出降,率群臣迎拜于门前。李煜白衫纱帽,见到潘美先拜于马前,潘美急忙下马回拜。又见到曹彬率军而至,复上前拜倒在道边。曹彬远远望见,吩咐身边小校大声告之:曹彬甲胄在身,拜不及答。南唐士民见他如此,纷纷称善不已,曹彬果有名将风度!
日期:2011-04-07 19:17:43
第四章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50
曹彬好言安慰李煜,派千余军卒戍守在宫门之前,传令:有欲入者,一切拒之。李煜本来在宫中堆积了柴薪准备纵火以死社稷,这时候见宋军入城之后,军纪严明,曹彬温言安慰,也就收起了寻短见的念头。
曹彬见李煜一脸的诚惶诚恐,诚恳劝道:归朝之后俸银有限,最好是多带些金银珠玉,宫中财物现在还任你取用,一旦被籍没登记造册,一物不可复得矣!
李煜听了称谢不已,转回宫中收拾行装,准备入汴。曹彬另派出五百军兵为李煜做搬运工,准备‘北狩’的车驾。仓廪府库一任随军转运使按籍检视,曹彬一概不问。
行文至此,实在有必要对宋初这位名将做番描述——《宋史》对曹彬的评价为:仁恕清慎、能保功名,守法度,惟彬为宋良将第一。简而言之:曹彬做为良将,长处在于‘服从第一’。
曹彬字国华,河北真定人(今河北正定),生于五代一唐明宗长兴二年(公元931年)。十九岁之时,在后汉成德军节度使帐下做禆将。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其实是以讹传讹,此‘皮匠’实为禆将也!
后周郭威代汉,他因为和郭威有点‘翻过了一座山,又拐了一道弯’的亲,所以出任河中(山西蒲州)节度使监军一职。要知道这种差使在唐、五代时期,多数是由皇亲国戚或者是皇帝亲信的太监才能担任的。
周世宗时期,曹彬曾奉命出使吴越。事毕,谢绝吴越国主的酬劳,乘舟而归。吴越国主派人追上他的大船,奉上厚礼,曹彬却之再三,到后来实在是不好推托,再不收的话就会被人笑为‘沽名钓誉’了。勉强收下礼物之后,立刻登记造册,回国之后,如数上缴国库。周世宗柴荣一看,强令他收受。君命难违,曹彬把这些财物拿回家中,尽数分赠亲友部属,自己一芥不取。
曹彬如此操守,很得周世宗信任。命他掌管自己的酒食等物,估计是担心手下人手脚不干净。赵匡胤一天,酒瘾发作,向曹彬讨酒吃。(笔者注:赵匡胤嗜酒,相关他饮酒之事后文详细叙述)曹彬哪里肯答应,只是又不愿得罪同袍。等赵匡胤悻悻而归之后,曹彬却用自己的薪俸给赵匡胤买了酒送去。赵匡胤做了后周禁军都点检,曹彬也不去巴结,除了公务往来,平日不与赵匡胤结交。
赵匡胤代周第二年,召曹彬进京。赵匡胤见面后问道:从前我想与你亲近,你为什么避而远之?
曹彬叩首答道:微臣乃是周室近亲,所任皆是内职,恭谨守分,犹恐有失。如何敢交接外臣?
据此可知,赵匡胤重用曹彬也是事出有因的。曹彬清廉自律,平定东南归京,行囊之中,但有书籍衣被而已。简单的把他认做是个听话的将军,也有失偏颇。
得知金陵城破、宋军已攻入城中的消息之后,李煜最宠信的国家重臣陈乔与张洎相约共死社稷。
陈乔径直入宫见李煜道:今日国亡,主辱臣死,正其时也。请陛下明诛罪臣,以谢天下。李煜听了叹息道:此乃历数如此,干卿何事?徒死无益!陈乔听罢叩首再拜道:陛下纵不杀臣,臣亦不能苟活于世,实无颜再见江南父老矣,请陛下保重。陈乔言罢自经而死。
可是等陈乔先走一步之后,张洎却打消了念头。他找到李煜表白:如果我二人都选择了死的话,赵官家责问为何久不归朝,就会没有人为陛下分谤。微臣请从陛下入朝!李煜自己尚不能死社稷,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呢。君臣二人联袂入朝,好死不如赖活着。文人心性,活着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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