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狼种——突厥史传(兼记高车薛延陀回纥)》
第46节

作者: 滔滔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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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05-11 22:47:31

  大义公主之死
  此时,突厥的形势渐为明朗,东突厥是都蓝可汗雍虞闾在位,西突厥暂由泥利可汗署理,达头可汗仍然处在比较超然的地位,契丹等东夷部落基本独立,分属东、西突厥的铁勒诸部蠢蠢欲动。
  突厥汗国要想重振雄风,有两种调整的方向:

  第一方向:放弃名利、地位之争,实现权利重组,合三为一。
  这是最理想化的状态,却是最不可能达到了结果。都蓝、泥利、达头谁都不肯抽身让步,彼此之间也没有谁的实力绝对胜出,所以,此时的突厥,文统、武统都不太可能。
  第二方向:不能实现无缝对接,那就实行有限度的联合——合纵,合纵的目的很明确,暂时放弃内讧,互相承认势力范围,然后集中精力,对内镇压铁勒等仆从部落的反抗,对外消除隋帝国越伸越长的手——摈隋。
  能达到这种境界,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关键是谁具备苏秦之才,张仪之能,放眼突厥国中,疑似这号人物的,似乎只有一个:大义公主。
  593年,一个叫杨钦的流民跑到突厥,密见大义公主,自称乃彭国公刘昶(宇文氏的女婿)所派,说刘昶正在秘密联合宇文后裔,企图复兴周国,希望公主能够响应,教都蓝可汗发兵袭边。大义公主信以为真,留杨钦在左右,与自己私幸的胡人安遂迦同行止,并向都蓝可汗哭诉。都蓝虽然心有所动,但毕竟实力不再,没敢搞什么大动作,《通鉴》记作“乃不修职贡,颇为边患”。
  大义公主也太实诚了,或者说素有复国之心却没有政治敏感性,竟然毫不怀疑这个杨钦的身份,其实此人的来历大有疑问。
  杨钦告密的三年前(589年),隋军灭陈,统一长城以南,结束了三国以来(中有西晋短暂统一)三百多年的大分裂时代,隋文帝杨坚意气扬扬,挟极盛之国力对内调整人事,对外尝试调整外交策略,彻底收服突厥、吐谷浑、契丹、高句丽等化外势力,这首当其冲者,便是寄食白道的东突厥。
  都蓝可汗年轻初立,东突厥累败之余,大义公主的能力并不足以在突厥三股势力之间纵横开阖,展开合纵工作,但她亡国灭族的经历令杨坚不放心,就是说,不管她有没有没有作案的能力,可是她有作案的动机,杨坚决定对东突厥进行敲打。
  都蓝可汗派使者来大兴城朝贺,隋文帝杨坚亲自问突厥使者:“你听说江南有个陈国天子吗?”
  突厥使者老实回答:“听说过!”
  “好,来人,领突厥使者去拜见韩上柱国,看!他就是生擒陈国天子的英雄!”

  韩上柱国就是韩擒虎,此公据说死后成为阴司之主——阎罗王,这位尊神只长得容貌魁岸,凶鬼恶煞一般,见突厥使者拜见,韩擒虎还很配合:厉然视之,突厥使者差点吓尿了,惶恐不敢仰视。
  吓完突厥使者还不算,杨坚还把从陈国宫中缴获的一架屏风赐给大义公主。大义公主心有戚戚,感叹身世,在屏风上题了一首诗:
日期:2012-05-11 22:48:04

  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

  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
  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
  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不说诗写得怎么样,可是你干嘛让隋朝使者知道呢?杨坚篡夺周政,本来就有心病,绝对不允许有人有这等哀怨之词。或者,杨坚本打算借这架屏风观察突厥中的人心动静,使者当即把这首诗原文摘录,一字不漏地告知杨坚。
  大义公主有怨望之心已经得到证实,杨坚“闻而恶之,礼赐益薄”,同时,杨坚又听说大义公主正在与西突厥可汗泥利连结和谈,杨坚“恐其为变,将图之”,在这个背景下,杨钦出现了!明眼人都怀疑,这是杨坚下的一个套。
  事情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彭国公刘昶“因事坐死”,车骑将军长孙晟来到白道川,要求都蓝可汗交出“逃犯”杨钦。
  都蓝还打马虎眼:检视客中并无此人!
  是吗!待我搜一搜!
  那还不好搜吗?杨钦身上带着GPS定位呢!杨钦这段时间安插在大义公主身边,发现了后者与胡人安遂迦有奸情,当即告诉长孙晟,长孙晟如获至宝,当即宣扬揭发,突厥大人皆以为耻,都蓝脸上也挂不住,把安遂迦也交给了长孙晟,你说这叫什么事呀!
日期:2012-05-12 01:29:58

  杨坚闻讯大喜,加封长孙晟开府仪同三司,命其再次至白道川,宣布废大义(千金公主)公主封号,贬为庶人。至此,杨坚君臣安插杨钦为卧底,举报大义公主奸情(如果没有奸情,也会举报其它阴事),进而达到了内除刘昶、外废公主的目的。
  但是,有人想锦上添花,花上添彩,把事情做得更绝,这个人就是裴矩!
  裴矩请缨,去说服都蓝杀了“大义公主”!

  裴矩时任内使侍郎,在平定江南叛乱中崭露头角,后来接替长孙晟,成为隋朝外交方面的决策人,既取得了离间西突厥,“使高昌入朝,伊吾献地,聚粮且末,师出玉门”的功绩,又有首倡攻击高句丽,使隋朝陷入大乱泥沼的过失,最后竟然在宇文化及的许国、窦建德的夏国,李世民的唐朝都混得风生水起,出将入相,也算一时英才。
  北周至隋的时代,长孙晟之前有外交家杨荐,就是老是用鬼吓唬木杆可汗的那位爷,长孙晟之后就是裴矩,如果按照李宗吾大师的分析方法,这三位外交奇才各有特点:
  杨荐动辄拿鬼神说事,骗得木杆嫁女给宇文邕,用的是“厚”字诀;
  长孙晟以教箭为名,结识突厥子弟,最终离间五大可汗,搅乱突厥时局,用的是“黑”字诀;
  裴矩先生集合以上两位之大成,是既黑且厚,两术并用,更为厉害,其事迹后面再说。
  裴矩还有一点能耐,就是善意揣摩上意,他知道杨坚心眼小,用法苛严,废了大义公主并不解恨,于是便提出杀人的建议。他侍奉隋炀帝的时候,知道杨广好大喜功,便在西域连出杀招,彻底瓦解西突厥,又建议攻打高句丽。他侍奉李世民的时候,知道这位贞观天子善纳人言,便摇身一变,成了犯言直谏的铮臣,连司马光老先生都不能理解裴矩的灵机百变,给他下了一个“在隋佞而在唐忠”的结论。

  既黑且厚又善于揣摩上意,这样的人物混不好简直天理不容。
  话题拉回来,当时,正好驼背神龟处罗侯的儿子阿史那染干(时任东突厥北面小可汗——突利可汗)派使者向隋朝求婚,杨坚派裴矩向染干的使者提出了条件:“当杀大义公主,乃许婚。”
  染干闻讯,当即找到堂兄都蓝可汗阿史那雍虞闾,大说前大义公主的坏话。戴绿帽子这事好说不好听,就怕别人老是提起,都蓝可汗发怒,杀了大义公主。
  可怜此女:在周,为亡国灭族之余,在隋,为废号改姓之女,在突,为不贞不祥之妇,都蓝本想忍气吞声,保其一命,又被人大揭疮疤,终成大漠百草间孤苦伶仃之鬼。
  五嫁一偷浮萍命,三国两姓不祥身。
  千金不重大义灰,香魂至今恨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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