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12-15　23:44:05

　　卷五 慕容世家（6）龙战于野
　　棘城之战的失败被石虎视作奇耻大辱。回到邺都后，他立刻着手准备下一次攻燕。338年五月，石虎命渡辽将军曹伏率青州兵屯戍辽东湾上的海岛，并运谷三百万斛，以之为海路攻燕的据点；又用船三百艘运谷三十万斛给高句丽，使典农中郎将王典帅众万余在海滨大兴屯田；又令青州郡县造船一千艘，以供伐燕之用。340年九月，石虎又下令凡是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的百姓，家里有五个男丁的征发三人，有四个男丁的征发两人，再加上邺城原有的戍卒共五十万开赴前线；又用一万艘船从黄河入海，运谷一千一百万斛于乐安城（今河北昌黎县西南），并且在幽州以东开辟数百里的屯田区；石虎还在全国强制征收民马，有敢私藏的统统腰斩，共搜得四万余匹。

　　看石虎这准备世界大战的架势，不把前燕踏平他定是难解心头之恨。对此，慕容皝也十分了解。而在迎接下一次与石虎的交锋之前，当务之急是彻底解决段部、宇文部、高句丽这些遗留问题，以免成为后患。
　　首先是段部。
　　段辽自从遭受石虎和慕容皝的双重打击后，基本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在深山老林里躲了半年多后，他遣使向石虎投降。石虎闻讯后自然高兴，就命征东将军麻秋前去迎降。临走，石虎对麻秋说：“受降如受敌，不可疏忽大意。”麻秋领旨，带着三万人马奔密云山而来。
　　麻秋在石虎手下也是一员骁将，东征西讨立下了许多功劳。但他并不知道，段辽此时又改了主意，反而投降了慕容皝。善打埋伏的慕容皝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命慕容恪率七千精骑埋伏于密云山中，静静地等待麻秋钻入口袋。
　　密云山山高林密，麻秋带着军队走在山谷之中，心头不时掠过一丝寒意。派去侦察的轻骑回来报告说，前面就是三藏川，却始终不见段辽的人前来迎接，这让麻秋暗暗担心其中可能有诈。到了前面，如果再不见段部来迎，我就退兵……这想法刚刚掠过麻秋的脑海，忽听杀声四起，两旁的山上箭矢如雨点般飞来。
　　不好，果然有埋伏！

　　麻秋仓促应战，但忙乱之中连对手是谁、有多少人都搞不清楚，而且山谷狭小，三万人马根本施展不开，被慕容恪的骑兵拦腰截断一阵猛揍。
　　这场战斗，麻秋的三万军队被斩的十之六七，他自己弃了马，徒步钻山方才得以逃脱。
　　慕容皝接收了段辽的部众后，待其以上宾之礼，但不久即以谋反的罪名将其斩首，把他的头颅送给了石虎。段部的问题就此解决。
　　接下来是先征伐宇文部还是高句丽呢？慕容皝犯起了踟躇。两国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击此则彼攻其后，搞不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境地。这时，慕容皝想起了身在宇文部的哥哥慕容翰。
　　这时，宇文部的首领已经换成了宇文逸豆归。此人心胸狭隘颇似《水浒》中的白衣秀士王伦，深恐慕容翰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对其一直十分忌惮。慕容翰一时英雄，此时寄人篱下，为免被逸豆归所害，不得已使出了历史上百用百灵的经典招数——装疯。他时而纵酒狂饮烂醉如泥，时而披头散发高歌嚎哭，有时候跪在街市上向人要饭吃，有时候则干脆躺着大小便弄得屎尿满身……宇文部的人一看，完了，这人受不了流亡之苦，彻底疯了，从此再也没人搭理他。逸豆归也就把他看成了一个没用的废物，放松了监视。慕容翰趁机得以周游宇文部全境，将山川形势、军事要道等一一默记在心。因为他还惦念着自己的故国，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次为国效命。

　　这一天，慕容翰正在沿街乞讨，一个商贾模样的人向他走来，对他说我来自燕国，是燕王派我来的。慕容翰望着这个故乡来客，默然无语，只是握紧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心口。使者回到棘城，向慕容皝汇报此事。慕容皝微微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大哥当年并无叛乱之心，实在是由于自己的猜忌才逼走了他。如今自己王位已经稳固，国家正在用人之计，请慕容翰回来的时候到了。于是，慕容皝令人专门打造了慕容翰称手的弓矢，派遣使者前去迎接。

　　使者偷偷将弓箭埋于道旁，秘密告知了慕容翰。咸康六年（340）二月，慕容翰带着两个儿子，寻机窃走了逸豆归的骏马，在道旁取出弓箭后逃归。逸豆归得知，急遣一百骁骑前去追赶。眼见追兵逼近，慕容翰掉转马头，道：“我做客已久，现欲归国，不劳各位远送！前日我是装疯诓骗你们而已，我武艺犹在，你们不要逼我动手！”追兵一听，都哄笑了起来。你这疯子，又在说什么疯话哩！
　　慕容翰见状，知道自己不露一手这帮兔崽子是不会相信的。就向为首持刀的一位军官道，我在贵国好歹住了这么些日子，不好意思杀你。你不信是吧？好，把你的刀立在离我百步的地方，我要一箭射中，你们就乖乖回去；射不中，我束手就擒让你们来抓，如何？那军官听了，觉得赌一把蛮有意思，就依言将刀立在了百步之外。慕容翰猿臂轻伸，弦如满月，嗖的一箭射去，正中刀环。众追兵一见，额地神啊，脑袋要紧，哪里还敢上前追赶？于是慕容翰和儿子安然回到了燕国。

　　慕容皝十分高兴，亲自迎接了哥哥。两人相逢一笑，往事不必再提。
　　当然，这段时期除了慕容翰的归来以外，让燕王慕容皝高兴的事还不止一个：拓跋部的首领什翼犍来求婚了，这符合大燕远交近攻的利益，于是慕容皝把妹妹许配给了他；在柳城附近兴修的宫阙城池快要建成了，那里将是我大燕新的国都；派去建康的使者刚刚回来，东晋朝廷已经决定正式册封自己为燕王；四子慕容恪镇守辽东，屡破高句丽兵，使高句丽不敢越雷池半步；最让人欣喜的是，阿六敦那小子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打起仗来勇冠三军，俨然已有大将风度了，我慕容家真是人才济济呀……

　　阿六敦，是慕容皝第五子慕容霸的小名。慕容霸幼时聪慧而有器度，十三岁就冲锋陷阵，深受慕容皝的喜爱。慕容皝曾对人说：“我这个儿子宽宏通达聪明不凡，将来不是破人家，就是成人家！”故而给他起名曰“霸”。后来，慕容霸果然又破又立，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不过，那是四十年之后的事了。
　　咸康七年（341）十月，慕容皝正式迁都，将国都从棘城西迁至柳城之北新建的城邑，由于此地位于龙山之西，慕容皝将其命名为“龙城”。
　　龙城，曾经是蒙古高原上的某个地方，是匈奴单于大会诸部祭天告祖的地方。王昌龄诗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慕容部所在的大凌河流域又是我国龙文化的发源地之一（最著名的是红山文化发现的“玉猪龙”），燕臣韩恒也认为“大燕王迹始自于震，于《易》，震为青龙。”
　　现在，慕容皝由此向世人宣告，大燕的铁骑将从龙城出发，龙腾四海、竞逐中原，总有一天慕容家族会飞龙在天，成为名副其实的真龙天子！
　　而宇文部和高句丽就是这条飞腾的巨龙利爪下的第一批牺牲品。
　　慕容翰归国后不久，就向慕容皝进言了“先取高丽，再平宇文”的方略。以慕容翰对宇文部的了解，逸豆归民心不稳、见识庸暗，自守尚且不足，绝不会趁前燕攻打高句丽的时候偷袭身后。慕容皝采纳其建议，于迁都龙城后的次年十一月两路发兵东征高句丽。
　　当时进入高句丽的主要通道有两条，北道平阔易行而南道狭仄崎岖。众将都想从北道进军，但慕容翰却说，敌人也会认为北道易行，必重兵防守北路，我军主力最好从南路进兵，出其不意直捣丸都（高句丽王城），再派偏师走北路以为疑兵。这一战术有正有奇、声东击西，实在是个好计策。于是慕容皝表示同意，自率劲兵四万出南道，以慕容翰、慕容霸为前锋；别遣一将带一万五千人马走北路。结果高句丽王高钊果然派了弟弟高武帅精兵五万镇守道路平坦的北道，而自已则带着老弱残兵防备南道。慕容翰、慕容霸等长途跋涉后，在木底城遭遇高句丽军。以精兵打弱卒，不大胜都不好意思。结果高句丽两员大将被斩，燕军长驱直入丸都。高句丽王撇下老娘单骑而逃。此后虽然北路的一万五千人打了败仗，但对整个战局已无影响。

　　慕容皝虽然攻下了丸都，但觉得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派军驻守也没多大效益。所以他下令刨开高句丽王的祖坟，把高钊的父亲乙弗利的尸体打包装车，再加上他的老娘、府库里的财宝、五万口百姓一并拉回了龙城。慕容皝的意思很明白：想要回你的老娘和父亲的尸体，就乖乖地听话，别老在身后给我捣乱。高句丽王欲哭无泪，无奈只好就范了事。第二年春天，高句丽遣使称臣，从此再也不敢侵寇燕境。东边的后患就此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