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12-17　22:10:15

　　卷五 慕容世家（7）入主中原
　　接下来轮到宇文部了。
　　出征前，慕容皝专门把精通星相的高诩找来，征求他的意见。高诩说，天象显示，宇文部当伐，且伐之必克，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这次征伐将对主将不利。其实还有些话高诩没有跟慕容皝说，那就是他已料定，自己此番若去必将去而不返，但身为忠臣不能因此而畏避，于是他请求随军出征。

　　344年二月，燕王皝以慕容翰为前锋将军，以慕容恪、慕容霸、慕舆根等兵分三路，三道并进直取宇文。
　　宇文逸豆归闻讯，派大将涉夜干尽率国中精锐应战。慕容皝得到情报，急遣使对前锋慕容翰说：“涉夜干勇冠三军，宜小避之。”慕容翰道：“逸豆归将国内精兵全都交给了涉夜干，我若战而胜之，宇文部将不攻自溃。涉夜干虽然以勇著称，但我深知其为人，虽有些虚名，实际上很好对付，此时不宜避之来伤我军士气。”遂置慕容皝的意见于不顾，率军迎击。
　　这场战斗，慕容翰亲自上阵与涉夜干大战，两人正在激烈交锋之际，慕容霸领军到了。两人夹击之下，涉夜干被斩。宇文部的将士见涉夜干已死，军心涣散、不战自溃，燕军乘胜发动总攻，一举攻陷其都城。逸豆归走死漠北，雄豪一时的鲜卑宇文部就这样亡了国。
　　此战获胜，前燕的国土向西北扩张了一千余里，将宇文部的部民、畜产、资货统统据为了己有。西边的后患也被解除。
　　然而高诩的预言不幸言中，不但随军出征的他中流矢而死，前锋慕容翰也中箭受了重伤。在家里将养了一段时间后，慕容翰的伤好了一点。这一天，卧床已久的慕容翰想活动活动筋骨，就在院子里试着骑马。不想这一举动被人看见，报告给了慕容皝。其实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举报的人说慕容翰表面上称病不出、私下里练习骑术，疑似要搞什么阴谋。这就触动了慕容皝心里最敏感的禁忌，再考虑到出征宇文时慕容翰公然不听自己的命令，慕容皝终于下了除掉他的决心。于是，一碗毒药被送到了慕容翰面前。

　　面对这碗毒药，慕容翰感慨万千，想不到自己劫波渡尽，却终究要死于兄弟之手。他长叹一声，道：“我当年负罪出奔，既而复还，今日死已晚矣。然而羯贼占据中原，恨不能在有生之年为国家荡平九州，一统华夏！也罢，这一切都是命啊！”说完饮药而卒。
　　四年后的一天，慕容皝出城到西郊打猎，正要过河之时，忽见远处有一朱衣白马的老者，正在向他挥手。那老者道：“此处不是打猎之所，大王还是回去吧。”言毕消失不见。慕容皝感到奇怪，没跟任何人说，仍旧过了河。此后数日，每天都能射到很多猎物。后来慕容皝见到一只白兔，驰马而射，马被树木绊倒，慕容皝摔到了石头上，受了重伤。被抬回龙城后，慕容皝深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召见世子慕容儁（音俊）道：“如今中原未平，正是用贤任能之时。你四弟恪智勇兼备，才堪重任，你要信任于他，以成我未竟之志！”

　　348年九月十七，燕王慕容皝病逝，时年五十二岁。世子慕容儁即位。
　　慕容儁是慕容皝的第二子，字宣英，小名贺赖跋。与慕容家的前辈大多武艺出众不同，慕容儁是一位彬彬儒雅的谦谦君子，幼时即博览群书，更善诗词文赋，他府内的器物、车马和墙壁上到处写满了古人的格言论赞来当座右铭。父亲的去世意味着，慕容家族入主中原的使命落在了这位书生的肩上。
　　慕容儁将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做的一点儿也不比父亲差。
　　即位还不到半年，时任平狄将军的慕容霸就上了一封表章，请求兴兵南征、挺进中原。这时石虎已经死去，石氏宗王之间爆发了夺位之乱，正是天赐良机。所以慕容霸的建议受到了北平太守孙兴的支持。但慕容儁以为，先皇去世未久，国家尚在大丧期间，不宜动兵。慕容霸急得从徒河飞马奔回了龙城，劝慕容儁道：“时机难得，转瞬即逝。万一石氏衰而复兴，或者有英雄据其成资，不但我们将失此大利，恐怕以后更是后患呐！”

　　慕容儁冷漠地望着满脸急切之色的慕容霸，心里微有不快。在自己的诸多兄弟当中，除了老四玄恭（慕容恪字玄恭），就是这位老五阿六敦最有本事了。当年父亲对他十分喜爱，甚至一度动起了立他为世子的念头。要不是群臣力阻，说不定今日坐在这个位置的就是你阿六敦了呢！
　　其实现在正是入主中原的好机会，慕容儁岂能不知？但他却故意刁难慕容霸道：“邺中虽乱，石虎的大将邓恒却距守安乐，兵强粮足，我们若是伐赵，肯定不适合走安乐一线；要是走卢龙道的话，那里山高路险，要是敌人占据高处伺机截断我军，使首尾不能相顾，那该怎么办？”
　　自来从辽宁一带进犯北京地区，山海关一线是最佳路径，所以历来也是重兵防守的冲要。后赵邓恒经营的安乐防线，就位于今山海关西南的昌黎至乐亭一带。当年石虎在此集结重兵大兴屯田，使之成为了后赵版本的“马其诺防线”，所以慕容儁才说此路不通。而除这条通路之外，就只有穿越燕山山脉，从山谷间的小路进入。卢龙道就是其中的一条，即今日滦河河谷形成的喜峰口一线。此路多崇山密林，守方很容易利用地形之利给进犯的敌人造成障碍，因此慕容儁对于走这条道路也十分踟躇，故而才有此疑问。

　　慕容霸对这时的军事形势显然成竹在胸，他回答：“即便邓恒愿意替石氏拒守，但其将卒多非本地人士，个个顾家，人人思归，若大军临之，自然瓦解溃退。臣愿为前锋率军潜赴令支，出敌不意使之震骇，上不过闭门自守，下不免弃城而逃，又有何能抵御我军！之后殿下便可安步而前。请殿下不要再犹豫啦。”
　　但任凭慕容霸说破了嘴皮，慕容儁还是不同意马上出兵。不过随着后赵乱局的进一步加深，越来越多的大臣都来劝慕容儁南征，这其中就包括折冲将军慕舆根。慕舆根照例说了一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之类的话，末了反问慕容儁道：“如今时候已到您却一再犹豫，这到底是老天有意不让大燕平定海内呢，还是大王您压根就不想当天下之主呢？”
　　他这一问，倒把慕容儁问乐了。谁不想当天子呀，难道我傻呀？我只不过是想再等等，待局势明朗一些罢了。既然大家意见这么大，那我就不拖延了。于是慕容儁立刻下令，全国总动员，拣选精兵二十余万，讲武戒严，准备不日南下。
　　公元350年二月，燕王儁派慕容霸领兵两万，走东道趋安乐；派慕舆于走西道出蠮螉塞（有人说是居庸关，但据我考证，应是今密云东北的古北口一线）；自己则亲率大军走中道，以慕容恪为前锋，开山越岭奔幽州而来。
　　慕容霸所领的东路军尚未抵达安乐，镇守此处的邓恒果然如他前日所言弃城而逃，和幽州刺史王午一起保守蓟城了。三月，三路军顺利在无终（今天津市蓟县）会师。幽州城里的王午、邓恒大为震恐，这次干脆只留了几千人守城，两人则一气退到了鲁口（今河北衡水市饶阳县）。这几千人还不够燕军塞牙缝的，三月初五慕容儁就取得了幽州，附近郡县纷纷投降。
　　进军如此顺利，除了慕容儁准备充分军势强大之外，后赵的内乱才是主因。如前文所述，此时冉闵已经据邺城建立了冉魏政权，而石赵的残余势力则据襄国与之相持，两方拉锯多次，内耗严重；河北各地的郡守刺史和流民武装要么拥兵自重，要么摇摆观望，所以燕军的南下基本上没遇到什么有力的抵抗。九月，慕容儁取得章武、河间两郡，次年四月取得渤海郡，八月慕容恪又攻拔了中山，半个冀州已经落入前燕之手。

　　第二年夏天，驻守中山的慕容恪奉命征讨正在常山一带游弋的冉闵军，于是燕魏之间爆发了前面已经讲过的那场著名的廉台之战。在这场决定性的战役中，慕容恪用他的无双智计和对冉闵性格缺陷的准确把握，一举将其擒获。之后燕军乘胜南下，于五月初五包围了邺城。
　　此时的邺城历经石虎死后的频繁动乱和冉闵的“杀胡”事件，府库粮草殆尽，早就不是当年的繁华之都了。燕军围城不久，城内就发生了严重的饥荒，人肉成了流行的口粮。石虎时代囤积后宫的数千美人，顿时成为了最为抢手的美食。然而靠吃人肉又能支持多久呢？
　　八月十三日，城内的士兵打开了城门，冉闵留下的太子冉智被俘，邺城上飘扬起了前燕的玄色大旗，黄河以北各郡县相继投降。
　　十一月十二日，慕容儁正式称帝于蓟城。慕容鲜卑兴起于辽西塞外，历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儁祖孙三代六十多年苦心经营，至此终于入主中原，成为了与前秦、东晋鼎足而三的北方一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