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规则——中国历史博弈的终极解码》
第13节作者:
宗承灏 乾隆皇帝也许体察到了舆论的动向,索性自己主动作出回答。乾隆四十七年十月,当杀掉了最后一批甘省贪污官犯后,一道洋洋千余言的谕旨向全国臣民颁布了。乾隆皇帝在上谕开头便说,当年甘肃奏请恢复捐监时,“大学士于敏中管理户部,即行议准。又以若准开捐,将来可省部拨之烦,巧言饰奏,朕误听其言,遂尔允行”。该谕旨还指出:“其时王亶望为布政使,恃有于敏中为之庇护”,以至放手大贪其污。皇帝把话说到了这地步,王亶望贪污集团真正罪魁究是何人,已不言而喻。但谕旨接着笔锋一转,说于敏中宣力年久,且已身故,“朕不忍追治其罪”。于敏中业已身故,而且他的万贯家私也查抄殆尽,不追治其罪可以理解。关键在于,这道经过精心推敲的谕旨,掩盖了于敏中(特别是尚在朝中,与于敏中一样屁股底下不干净的权要)为什么怂恿皇帝同意甘肃恢复捐监的奏请,为什么庇护王亶望胡作非为,究竟得到了哪些好处等等一些要害问题。应该说,乾隆皇帝此时并非不知底蕴。光阴茬再,寒暑流易,到乾隆五十一年春间,皇帝把玩古董,为一件明朝嘉靖年间的古瓷而触动情思,由嘉靖皇帝的昏庸,想到权奸严嵩的专擅,由严嵩而忆及于敏中。为此乾隆皇帝再次颁发谕旨,指责于敏中借皇帝恩眷,招权纳贿,并联系甘省贪污大案,推断“于敏中拥有厚资,亦必系王亶望等贿求赂谢”。
这“贿求赂谢”四个字,言简意赅,一语道破了从地方到中央整个贪污网纽结在一起的奥秘。然而这位功业盖世的雄才大略的帝王已年逾古稀,在割除掉已经完全溃烂的甘肃毒瘤后,他已没有勇气“根求到底”,不想对政府中枢已经烂掉和正在迅速烂掉的部位再作一次彻底的手术了。而问题的严重性恰恰就在这里。当王亶望之流人头纷纷落地的时候,一颗“政坛新星”正冉冉上升,那就是乾隆的宠臣和珅。
3
乾隆中期以后,官场中风行以馈赠为名的贿赂。州县向道府送礼,州县道府又要向总督、巡抚送礼,总督、巡抚则要向朝中权要送礼。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大呢羽缎、盆景摆设等等,皆为礼品。这些礼品也就成了封建国家官僚机器的一种特别的润滑剂。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作为这部机器的主人——皇帝,也接受地方总督、巡抚、朝中大臣以及盐政、织造、税关监督等的礼物,不过,给皇上送礼要冠以“贡献”或“进贡”的美称。而且贡品颇有讲究,最上乘者,应该是寓意吉祥,体面大方,新颖别致而不流于奇技淫巧,富丽堂皇又未落入俗套。
daixu
日期:2010-09-13 10:46:13
王亶望就是一个不惜巨万以博取主子欢心的办贡能手,尽管他的贡品由于奢华得近于庸俗,曾不止一次受到乾隆皇帝的申饬。当时臣工每次向皇帝进献的成批贡物中,总是以“如意”居首,取其“吉祥如意”之义。一柄看得过去的玉如意需白银4000两,王亶望觉得还不足以表孝敬之心,于是又在玉如意上镶嵌大大小小珍珠为饰。四分重的珠子大约值四五千两白银,重五分者则需六七千金,如搞一颗像龙眼果那样重3钱的珠子,至少要掏白银2万两。当时王亶望所任的浙江巡抚是令人艳羡的肥缺,每年本职养廉银1万两,又因兼管盐政,每年另增9800两津贴,总数超过兼辖三省的两江总督(其养廉银每年1万8千两)!王亶望办一次贡,几十件贡品中为首的一件镶珠如意,就倾全年薪水也买不起,更不去说过节要贡,过年要贡,皇上“万寿”(生日)要贡,皇太后“圣寿”(生日)也要贡了。因此只好向下伸手,美其名曰“帮贡”。帮来的银子当然不会都去置办贡品,借此大捞一把也是常有的事。王亶望贪赃败露后,有个叫郑微的御史上奏说他“巧滋诈伪,曲遂侵渔,物物指为贡函,时时饱其私囊,求索无厌,贿赂公行。”一针见血地揭露出贡献与官场黑暗腐败之间的关系。从王亶望任布政使到任巡抚,究竟贡出了几多银两,恐怕难于精确统计,但花销数十上百万两去办贡品以邀皇上恩宠,总还是有的。
乾隆皇帝在查办王亶望贪污案的整个过程中,曾三次降旨对进贡作出某种限制。最后一次是乾隆四十七年十二月禁贡金器。这一禁令的发端说起来很有意思,可谓王亶望贪污案的案中之案。奉旨负责查抄王亶望杭州任所资财的闽浙总督陈辉祖,将抄出的金锭、金条等近五千两用白银抵换,并抽走玉寿山、玉瓶等珍玩。事发,又追究出陈辉祖为进贡而勒索属员黄金等罪款,法司拟应斩,乾隆皇帝赐令其自尽,就陈辉祖案颁发的禁贡金器的谕旨中,乾隆皇帝承认各督抚之所以竞相进贡金器、金如意,是因为自己“赏收”(应读为“索要”)之故。然后又轻描淡写地说:“此系朕失检点之处。”这是乾隆皇帝当权63年(包括太上皇3年)中,所作的有数几次像样检讨中的一次。
如果说王亶望贪污案暴露出来的权臣揽权纳贿的黑幕,是大小臣工议论的禁区,那么,贡献一事则是更大禁区。乾隆皇帝并非不了解诸巨进贡日益华奢,与督抚贪污纳贿,以及全国吏治迅速败坏的关系,也明白振刷积重难返的歪风,只能从自己开刀,毅然决然下诏罪己,停止贡献。但这比揭开中央贪污的盖子更最难上加难。限制进贡的皇皇上谕,不过是官样文章。
待续
日期:2010-09-13 10:47:43
纳贡只是皇帝聚敛的一个重要手段,此外,抄家、巧立名目罚征有过误的官员等,也都是他招财进宝之道。王亶望贪污案被革职拿问、治邪的甘肃原任、现任大小一百多名官员,通统被抄家,籍没的家产中,金珠玉玩之类最贵重的一份,照例解交皇帝私人金库——内务府广储司。其余房地产呢羽拥被、衣饰器皿等,即于当地估卖,留充地方开支。这次全国性的抄家活动持续了两年之久,甘省所有贪官数年所积珍宝,一朝悉数归入乾隆。
皇帝的私囊,对官员的借事罚银,也几近巧取豪夺。上面曾提到的江苏巡抚闵鹗元之弟闵鹤元贪污赈银1万9千两,乾隆皇帝命闵鹤元十倍罚出,即罚银19万两。不久又发现闵鹤元亏空库银6万多两,也着落闵鹤元赔补。闵鹗元对其弟如情不举,奉旨查问时又吞吞吐吐,命其“自行议罪”,闵鹗元只好“仰恳皇上”再准他罚银4万两。这位倒霉的闵鹗元每年就万把两的养廉银,用来偿付这些莫名其妙的罚项已成杯水车薪,不久,连这笔养廉银也被皇上“永行停支”了。廉洁不能养,据说原来以养廉洁白重的闵鹗元,后来也“苞直日进,动逾千万”了。而他变法儿筹措来的近30万两罚银,大都被指定缴到内务府。乾隆初,内务府入不敷出,遇有急事只好靠户部银库(国家中央银库)接济。及至乾隆中期,在大造圆明园等皇家林苑,以及满足皇帝种种挥霍的同时,内务府却奇迹般地实现了扭亏为盈,共属下广储司、圆明园、造办处三座银库岁岁盈积。时时拨借户部银库,这一微妙变化,很能说明乾隆聚敛贪欲的滋长,同时也透露出大清帝国由盛转衰的最早消息。
乾隆四十一年初,六十六岁的皇帝第四次东巡山东。与前几次东巡明显不同,这一次,沿途前来接驾的王公大臣特别的多:以前只是河北山东的地方大员全数到来,而这一次附近的蒙古王公,几处盐政织造,甚至远在湖广、四川、广东的封疆大吏也聚集于此。一路之上仪仗塞路,闹得小小的山东翻天覆地。大员们争先恐后来到山东,只是为了满足老皇帝愈演愈烈的一个喜好:收受贡品。皇帝的此次山东之行,也成了各地大臣们的赛宝大会。每位大员的车队都是珠光隐隐,宝气四射。
待续
日期:2010-09-15 13:12:54
我们来看看皇帝这次短途旅行都收了些什么样的礼物:二月十六日,在黄新庄驻跸时,蒙古阿尔善亲王罗卜藏多尔吉进了“金六十锭 ”,净重五百九十二两。亲王说,这是预备皇帝一路上赏赐他人之用。六天后,还是在黄新庄,河南巡抚徐绩给皇帝进了数车衣料:贡缎袍五十端、贡缎套五十端、宁袍五十端、宁褂五十端、杭绫一百端、汴绫一百端、貂皮一百张、乌云豹一千张、银鼠一千张。
由北京到山东,一路之上,几乎每个驿站都有大量的贡品在等着皇上。内务府派出大量接收人员,源源不断地将这些贡品装车运回大内……这一趟出行,可谓是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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