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1-04　19:32:54

　　[续前]
　　对于左宗棠结束陕甘内战的批判存在以上理论依据方面的疑问，那么，我们再来看一看这一批判的另外一个内容：左宗棠对于回族同胞进行了种族灭绝式的屠杀，是否符合客观历史事实？
　　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史学泰斗范文澜开始，许多人都在自己的著作中信誓旦旦地说左宗棠屠杀了上百万陕西回民。下面，就这一问题，谈谈对这种说法的质疑。
　　对于陕西回民的人口总数，有多个版本，较普遍的看法是，陕西回民在同治起义之前，约有一百多万。等到这次起义结束之后，陕西全境只剩下西安城内和陕南山区共五六万回族居民，因此，陕西回民在这次起义过程中，总共丧亡达一百多万，而按照教科书和批判家们的说法，这种情况应该完全由左宗棠负责，这就是他屠杀上百万陕西回民的依据。
　　然而，仅凭这些就认定左宗棠屠杀了上百万陕西回民，依据显然并不充分，为了求得正确的答案，我们是否还应该看看，陕西回族居民的总人数，是怎样由原先的一百多万变成后来的五六万的？这种情况到底是不是由左宗棠所造成？左宗棠开始和陕西回民军作战时，陕西回民究竟还剩下多少人？最后又有多少人幸存？弄清这些问题，对于确定左宗棠屠杀了上百万陕西回民这种已经在中国流传了半个多世纪的说法是否成立，应该是至关重要的。

　　陕西回民起义在同治元年四月（1862年5月）爆发初期，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汉回仇杀事件，全省汉回百姓被杀数百万之多，仅西安、同州两府，人口死亡就达百万以上，关中地区被烧毁的村庄多达上千个。当时的署陕西巡抚张集馨从省城西安去彬县办事，走了整整一天，“所过村堡，尽成灰烬”，不难想象这场战火给整个陕西关中地区带来的损失之惨重，造成的回汉百姓丧亡数字，应当是非常巨大的。在这一过程中，清廷陆续派出成明、胜保、多隆阿等人赴陕镇压，更给该省回民造成进一步的杀伤。特别是多隆阿，他在攻克羌白、王阁这些上万人的回族聚居的村庄之后，不留一个活口，“群回老弱哭声殷天，悉屠之。”

　　同治元年（1862年）岁末，多隆阿由关中东部的同州向西节节推进，回民们只能被迫离开家园，聚族西行。到第二年九、十月间，经过咸阳的苏家沟和渭城两次激战，回民军失利，付出了重大伤亡之后，只好全部撤离陕西，分两路到达甘肃东部的董志原集结。从那时起，除了西安和南部山区剩下的五六万回民外，陕西境内便再也没有常住的回族居民了。陕西官府将回民们原来的产业全部没收变卖，所得充作军饷。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左宗棠尚在数千里外的浙江，好几年之后他才前往陕西，显然，将陕西回民战前人口一百多万而战后仅剩五六万作为左宗棠屠杀了上百万陕西回民的依据，是根本不能成立的。

　　后来，多隆阿战死，太平军余部和捻军先后进入陕西，阿古柏侵入新疆，而清廷接下来派去的陕甘总督杨岳斌连吃败仗，整个西北的形势已经变得极其复杂，便不得不将正在福州忙着开办船政事务的左宗棠匆匆调往陕甘，又由于陕西巡抚刘蓉的湘军被捻军全歼，清廷更是急如星火地催促左宗棠火速前往陕西。
　　[待续]
日期：2011-01-05　20:07:09

　　[续前]　　
　　就在从福建前往陕西的路上，左宗棠就“剿回”事宜向清廷谈了自己的看法。

　　他在奏折中说：“此次陕西汉回仇杀，事起细微，因平日积衅过深，成此浩劫。此时如专言‘剿’，无论诛不胜诛，后患仍无了日。且回民自唐以来，杂处中国，繁衍孳息千数百年，久已别成气类，岂有一旦诛夷，不留遗种之理？如专言‘抚’，而概予曲赦，从前徒被戗残之数百万汉民，冤痛未伸，何以服舆情而弭异日之患？窃惟办理之法，仍宜恪遵前奉上谕，‘不论汉回，只分良匪’，以期释纷解怨，共乐升平。”“惟回民思归故土，目前求其安插周妥，固已为难；后此冀其相居无猜，尤非易事。”

　　在这里，左宗棠首先否定了此前多隆阿“一旦诛夷，不留遗种”的做法，强调了“不论汉回，只分良匪”的原则，并且希望能够化解民族矛盾，最终达到回汉之间“释纷解怨，共乐升平”的目标。但是，他也充分认识到自己所面临的困难是非常巨大的：回民们在陕西的产业已经变卖，不复存在，失去了起码的生存条件，安置问题将非常棘手；在回汉矛盾空前激化的实际情况下，要想让异族百姓之间和平共处，相居无猜，更是一件极其为难的事情。因此，这一目标究竟能否实现，由于困难巨大，当时尚存许多疑问，对于解决这些问题，并没有找到十分理想的措施和途径。而从左宗棠后来在陕甘的经历来看，他在主观上一直以这个奏折中提出的理念为处理陕甘问题的宗旨，则是毫无疑问的。

　　清廷基本上同意了左宗棠的意见，在答复中说；“回民亦系朝廷赤子，断无尽行诛戮之理，惟其中积悍匪徒，必先尽诛，始可将良回分别招抚。尤须另择旷土，妥为安插，勿令与汉民构衅，方可久安。”　　
　　左宗棠于同治六年六月（1867年7月）进入陕西。在此之前，捻军于灞桥十里坡大破陕西巡抚刘蓉指挥的三十营共一万四千多人的湘军。而董志原的回民军也趁机杀回陕西，并和捻军一道，对西安城实行包围，并力攻打。
　　左宗棠带来的兵力，不足三万，即使加上当地的清军，“主客能战之兵，不足五万”，而陕西“捻军由南而北上千里，回军由东而西上千里”，在这种形势下，他面临的首要矛盾，当然是号称十万之众的捻军。因此，只能制定“剿捻宜急，剿回宜缓”的方针，按照先捻后回的顺序，各个击破，首先尽全力对付捻军。而对于回军，则主要是进行牵制分割，不使“捻回合势”，就算完成了作战意图。捻军以骑兵为主，作战时“万骑纵横”，锐不可当，机动性极强。当清军好不容易将捻军由渭河平原的东部逼进骑兵不容易发挥长处的陕北山区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作战，冬季来临，气温骤降，黄河突然结冰，捻军突围进了山西。左宗棠也只能亲自率主力渡河东去，直到结束了捻军之役，来年十月二次入陕，才开始全力与回民军正面交战。

　　那么，此时陕西回民的总人数大概是多少呢？同治七年十月（1868年11月），左宗棠在奏折中这样说：“陕西全局，东北延、榆、绥一带为甘肃土匪所侵扰，人数甚多，溃勇、游勇、饥民居其大半，亦有甘回附丽其中。西南则陕回盘踞董志原老巢，号称‘十八营’。其地本甘肃宁州辖境，北接庆阳，南连邠、凤，东北直达冨、延。陕回而外，甘回、滇回之嗜乱无归者，汉民之被胁从教者，亦羼杂其中。合计两路回、土各匪，人数近二十万。”

　　这里是说，董志原的十八大营回民和陕北董福祥、李双良所领导的起义汉民加起来，人数不超过二十万。然而，在董福祥部就抚之后，仅陕北地区被安插的人员，就达十七万之多，显然，上面所说的数字由于事前无法进行详实的统计，和实际情况是有较大出入的。在后来编订的左宗棠年谱中，对以上叙述做了这样的更改：“回、土各寇为楚军所败，纷议求抚，而剽掠不已。东北则董福祥与李双良、高万全等转相招接侵扰延安、绥德、榆林，溃勇饥民附之 ，众常十余万。西南则陕回马正和、白彦虎、余彦禄、崔伟、陈林、禹得彦、冯君福、马长顺、杨文治、马正刚、马生彦、毕大才等，踞甘肃宁州境董志原，号十八营。甘回及汉民被胁者，羼入其中。寇氛北接庆阳，南连邠、凤，东北直达冨、延，人数逾二十万。”这段事后按照实际情况作了修正的文字，所提供的数字比之前的说法可靠得多，这个数字，应该就是当时陕西回民的总人数。[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