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地流风——还原湮灭在历史中的邯郸影像》
第14节作者:
酒量犹豪人渐枯 宋人邵雍在他的《乐毅吟》中,以直叙的风格描绘了他起于寒微,成于辉煌,老于寂寥的一生。“乐毅事燕时,其心有深旨。破齐七十城,迎刃不遗矢。岂留即墨莒,却与燕有二。欲使燕遂王,天下自齐始。岂意志未申,昭王一旦死。惠王固不知,使人代其位。强燕自此衰,何复能振起。自古君与臣,济会非容易。重惜千万年,英雄为流涕。”
也许他压根就没有泪,但有的是愤懑,有的是抑郁,有的是穷途末路的寂寥。
那就离开,重新回到旧年的小屋,在那里卧瞧月起月落,在那里坐看云卷云舒。
一
青年时从这里出发,暮年时再次回到这里。
邯郸,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乡符号,在乐毅的生命轨迹中,它是起点,也是支点。
一切像极了一个漫长的旅行。只不过耗去的是一生的时间。
据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那就背起行囊,沿着通向外界的路走出去,意气风发了一番,波澜壮阔了一回,累了,也倦了,那就将功名与身世、辉煌与腾达统统留给过往的驿站,独自背起早年出行时那个已然破旧的行囊,回家。
故乡送给归来游子的,依然是温热的胸膛。
“赵封乐毅于观津,号曰望诸君。”(《史记•乐毅列传》),我为脚下这片土地,最终伸出热情的手款留住她的英雄,并在此筑亭为纪,感觉骄傲。就像今天的拉文纳自豪于曾接纳过从佛罗伦萨逃亡的伟大但丁,并永远挽留了他。
一个城市多些这样温情脉脉的举止,后人脸上都感觉有光。
而我,更愿意将晚年的乐毅奔赵,视作是流浪千里之后的最终回归。
乐毅的先人乐羊为魏文侯大将,伐取中山之后,因功被魏文侯封以灵寿。乐毅就生于斯,长于斯。
中山复国后,公元前300年又被赵武灵王所灭,乐毅从此成了赵国人。赵武灵王沙丘之难后,为避赵国纷乱时局,他又辗转来到魏国大梁(今开封)。
看着叱吒风云的一代豪杰公然被儿子活活饿死,国政不举,内乱频仍,这样的国度还恋他做甚?心雄万夫的凌云之志,浪遏飞舟的澎湃激情,鼓荡着一颗年轻的心,促使他将视线射向更为辽阔的远方。
但魏国的屋檐仍显低矮和逼仄,魏梁惠王治下的魏国,显然也不是英雄栖息与展翅的所在。逡巡的目光仍在扫视,在渴盼真正属于他的舞台。
我时常感叹,在久远的春秋战国历史天空下,无论文人士子,也不管武夫刺客,他们统统没有狭隘的家国主义,将脚迈出得很远。没有狐死首丘、鸟恋故枝的家乡情结,沛然于胸的是飞扬蹈厉的进取精神,其人格排斥低迷、委顿,始终昂扬、鲜活。
路上,永远有着追求人生价值实现者铿锵的脚步,大地也会为之而陡感神气,一点也不岑寂,不落寞。
但,将人生起跳的跳板选在诸侯林立中向来藉藉无名的燕国,不是正在崛起的秦国,也不是物阜民丰的齐国,乐毅的目光实在犀利而富有洞见。
这就像以色列国王的权杖递来时,爱因斯坦却笑笑竖起了手掌,然后悄然走进了阴暗的实验室。谁能说那个国王的宝座不会扼杀了相对论的发现?
乐毅在等待。
等待爱他并为他所爱的人。
日期:2011-02-01 08:56:49
二
历史的既定性,往往使后人忽略参与者当初崎岖坎坷的心路历程,而将之简单视为一种必然,或随意性极大的偶然。乐毅,是带着一种“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随君”的心态,散漫地走向燕国的吗?
显然不是。
《史记》中的这段记载很宝贵,抄录如下:“闻燕昭王以子之之乱而齐大败燕,燕昭王怨齐,未尝一日而忘报齐也。燕国小,辟远,力不能制,于是屈身下士,先礼郭隗以招贤者。乐毅于是为魏昭王使于燕,燕王以客礼待之。乐毅辞让,遂委质为臣,燕昭王以为亚卿,久之。”
一个需要巨人的时代,必然首先有一个等待巨人的人出现。
他倚门而待,望穿秋水,焦灼苦盼,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然后施以关爱,委以重任,呈现敬意,最后才是巨人的诞生。如同我一直思忖,假如没有1773年马修•博尔顿的极力挽留,如若穷困潦倒的瓦特真的去了俄国,还会有后来的蒸汽机,有后来的英国工业革命吗?
乐毅的出现,有两个人最重要。一个是那个敢于说“请自隗始”的郭隗,另外一个是燕昭王。
提到燕昭王,不能不先荡开一笔,说说他爷燕文公。
燕文公有点像《大宅门》里白七爷的爹,单纯到窝囊,幼稚到愚蠢让人憋气的地步。这样的人熬粥可能是把好手,用来治国则非一团糟不可。
战国里我顶讨厌的一种人,就是纵横家。整日价上窜下跳,东家门进西家门出,靠唾液四溅,舌吐莲花,骗吃骗喝,推销的不是仁义,也不是智慧,而是十足的阴谋。苏秦即是其中杰出的代表。
这类家伙香火不断,代有传人,永远油嘴滑舌,八面玲珑。
嘴上功夫着实了得的苏秦,把燕文公说高兴了,临走又送车马又送金帛的,可燕文公不知道,苏秦顺带也把他夫人搞到了手,为担心东窗事发,这才跑到了齐。
儿子哙全面继承了乃父弱智的遗传基因,也是个脑积水。
等待他的仍将是上当受骗。
而这次骗子换成了苏秦的弟弟苏代——又一个玩空手道的人。
苏代当然知道胞兄与燕国丞相子之有儿女婚约,便想替子之作点蜜,所以作为齐国使者的他出访到燕时,燕文公问:“齐王何如?”,曰“必不霸。”
燕王追问,WHY?
回答是“不信其臣。”不相信大臣的君王怎么能称霸呢,苏代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激燕王以尊子之也”,弱智者果然上了骗子当,于是“燕王信子之,而子之遗苏代百金。”一桩肮脏的交易私下完成。
傻瓜燕王哙又天真地听信鹿毛寿的劝告,最后稀里糊涂将王位让给了子之,结果引来齐国虎狼之师入侵,“士卒不战,城门不闭,燕君哙死。”
历史走到这里,终于让燕昭王露面了,他带着复仇的目光走上了丹墀。卑身厚币以招贤,问贤于郭隗,郭隗很坦率,“王必欲致士,先自隗始,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果然,剧辛从赵走来了,邹衍从齐走来了,士争趋燕。
在这迤逦而来的队伍中,最显眼的,无疑是从魏国长途跋涉赶来的乐毅。
一个求贤若渴,急切需要报仇雪恨,一个心图大略,迫切需要施展才干,这样两个人遇到一起,历史便不能不为之留下光辉的一页。
三
乐毅不知道,是他要为群雄并起的战国时代重新洗牌。
在血流飘杵、尸横遍野的千里中华版图上,一场更大规模的战役即将来到。荒草偃伏,济水冰凉,可曾提前听到那盈野的杀声,提前看到烈火烧焦的沃土,还有那滚滚升腾的狼烟,甚至提前换上素服,扎上麻绳,为一个东方大国的即将覆灭而唱起挽歌?
历史在东西方并不沟通,但却惊人相似地让他们分头作同一件事。
公元前284年,骁勇善战的罗马人控制了意大利中部,正呼啸南下,将吞噬文静的希腊城邦;而著名的伊普斯战役在大海那边也即将打响,傲慢的塞琉古统帅大军将蹄踏小亚细亚。
公元前284年,乐毅统帅秦、楚和三晋五国联军伐齐。“燕昭王悉起兵,使乐毅为上将军,赵惠文王以相国印授乐毅。乐毅于是并护赵﹑楚﹑韩﹑魏﹑燕之兵以伐齐,破之济西。”一个曾为合纵长的泱泱大国,竟然惹地五国同仇敌忾,齐愍王是该从自己骄暴、自大和欺压邻邦的错误行径中找原因的,但他没机会了。
英雄果然是英雄,迅速下齐七十余城,独剩莒﹑即墨。
“齐愍王之败济西,亡走,保于莒。乐毅独留徇齐,齐皆城守。乐毅攻入临菑,尽取齐宝财物祭器输之燕。”
大喜过望的燕昭王,亲自到济上劳军,封乐毅于昌国,为昌国君。燕昭王则拉着齐国的盐卤载歌载舞返朝,留下乐毅继续攻克仅剩的即墨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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