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政治上讲，伽太基也在公元前五世纪经历过一个从王政到共和的转变。它有两个执政官，是每年选出来的。它也有一个元老院，经常开会讨论国事。亚里士多德曾经夸奖过伽太基的共和制度，说它要优于其它的城邦，未曾出现过内乱，也未曾产生过独裁者。但是伽太基社会的内部组成与罗马不大一样。腓尼基人是外族，他们人数少于当地的土族，在古时泛称为利比亚人。罗马的贵族是军事化的农民，伽太基的贵族是有富有的腓尼基商人，而在他们之下从事体力劳动，没有政治地位的奴隶则基本都是利比亚人。伽太基的执政官，不管理军事，元老们是养尊处优的富商，没有上过战场。有战事的时候，元老院会命名一位军事指挥官，出钱给他招兵买马。这些雇佣兵来自地中海周边各地，西班牙人，希腊人都有，但大部分是来自北非本地的利比亚人。这也是因为腓尼基人的数目不够，而他们所要防卫的据点又散布在各地，只好长期雇用外人，用职业化的军队，而不是像罗马那样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民兵队伍。历史地来说，职业化的军队要比民兵更为先进，罗马以后也会走上这条道路。但是在罗马与伽太基的战争之中，却是民兵战胜了职业军人。

　　希腊人也给伽太基的起源编了一个传说。主角Dido原是在黎巴嫩的腓尼基王国的公主，嫁给当地的一位巨富。她父亲去世后，王位传给她与弟弟共治。弟弟却贪图姐夫的财富，而将其暗害。Dido于是带人逃离中东，来到北非，向当地的酋长Iarbas借了一小块土地创建了伽太基，并很快就繁荣了起来。Iarbas爱上Dido，要娶她为妻，并以战争相胁迫。Dido却忠于自己已逝去的丈夫，在众人面前拨剑自刎。

　　后来这个故事被罗马著名诗人Virgil（维吉尔）改头换面，与那位传说中拉丁人的宗祖，特洛伊英雄Aeneas扯上了关系。说Aeneas从特洛伊逃出来之后，先流亡至北非的伽太基。Dido与Aeneas堕入爱河，却引来Iarbas的嫉妒。Iarbas是朱庇特神的私生子，在他的请求之下，朱庇特命令Aeneas离开伽太基去意大利建立自己的城邦。按照这位罗马官方诗人的描述，神给Aeneas的使命是去统治意大利，去建立帝国，去打胜仗，去领导那里血统高贵的人民，把整个世界带到他的统治之下。悲痛欲绝的Dido，看着特洛伊人的船只驶离港口，拿着Aeneas留下的宝剑自刎。临死前留下了一个诅咒，让伽太基人与Aeneas的子孙世代为敌，由此种下了罗马与伽太基之间的三场战争的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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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15：Aeneas向Dido讲述特洛伊战事经过，所根据的是维吉尔写的故事，由十八世纪法国画家Pierre-Narcisse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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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09-06-14　13:56:50

　　2.16 罗马共和：比耐力的第一次交锋
　　征服意大利南部之后，罗马又历经130年征战，终于成为地中海地区的霸主。这期间，最为艰难的是头两次，特别是第二次，与伽太基之间的苦战。在这里，我们且称之为第一次与第二次伽太基战争。（文献上通常称为布匿战争，因为“腓尼基/Phoenician”，在拉丁语中读成“布匿/Punic”。）
　　罗马与伽太基的敌对，并不是如同后来的神话里所说的那样，命中注定的。二者开初还曾经合作过，特别是在Pyrrhus来意大利帮助南部希腊城邦的时候。第一次伽太基战争的起因是西西里，也就是那支靴子的脚尖。它与意大利半岛只隔了一个Messina（墨西拿）海峡，最窄的地方只有3.1公里。岛的东部是希腊人的范围，其中最有名的城邦Syracuse（叙拉古），是大科学家阿基米德的家乡。西部则是伽太基人的范围。最先在公元前264年挑起事端的是一些来自意大利的散兵游勇，在墨西拿周边惹事生非。没过多久，把叙拉古给扯了进来。西西里对重商的伽太基有着不小的战略意义，在此之前伽太基已经为此与希腊城邦交过手，这次自然也是不会袖手旁观。同样不会袖手旁观的，是刚刚赶走了Pyrrhus，在意大利半岛建立起霸权的罗马。这样一来，叙拉古成了罗马的盟邦，伽太基却与罗马撕破了脸面，从友邦变成敌邦，开始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场战争。

　　双方大概都没有料到，这一打就是二十四年（公元前264-241年）。以前讲到过，亚历山大横扫西亚的波斯帝国，也就只是个三五年的功夫。那边大多是陆地，范围很大，两、三场关键战役打过之后，兵败如山倒，防不胜防。到了西地中海，城邦多是依山傍水，守来容易攻来难。被攻破的城池还朝秦暮楚，等你军团撤退之后，他又打起了别的主意。罗马要将大军运到西西里，只要过一个很窄的墨西拿海峡，不算困难，陆军方面肯定占有优势。可是惯于在海上跑商船的伽太基，有一支在当时号称是地中海最强的海军舰队，可以从水路为沿海的港口提供粮草支援，完全有能力守住这些堡垒。

　　罗马很快就意识到，必须建船造舰来挑战伽太基的海上霸权，从水上对敌人的港口进行封锁。按照罗马的传说，他们以一艘毁坏的伽太基战船为模型，只花了60天时间，就建造了船只120艘，并训练好了一批船员，可以出海挑战伽太基。这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因为后来有不少学者对此抱怀疑态度。不过两千多年前，这其中的技术挑战不像近代那么严重。地中海的水虽然是咸的，但是航起船来却更像是内湖。南北的海岸线都算不上远，还有为数不少的岛屿与半岛。跑商船的人，几乎每个晚上都可以找到一个港口，在岸上过夜。就算是迷失了方向，也用不着漂多久，就可以靠上陆地。所以航海技术上的挑战，要远小于近代的远洋船队。从建造上来说，那时候没有火炮，不用担心火炮发射的后坐力会把船弄翻，因而工艺技术要求也不是很高。那时候的船只，还是划桨驱动。通常分为两层，下层是桨手舱，一排排过去，大船里可以坐上几百名桨手。上层有弓箭手，或是准备肉搏的步兵。这一方面众多的桨手每天对淡水食物的需求量相当可观，另一方面桨手舱又占去了存储的空间，所以航船都不可能走远。这也是腓尼基船只经常要补给、停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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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16：希腊式的三列桨座战船。右上角标出每个桨位上设置的三个桨手的位置。每排两侧共有六名桨手，而整个桨舱三十多排下来，可以有两百个桨手。在没有火炮的古代，取胜的办法是用自己坚实的船头去冲撞对方的船身。船大桨手多则速度快，但是灵活性会差一些。这种战船是雅典海军战胜波斯舰队的主力。与古代方阵中的步兵不同，桨手只要力气，不需要配带枪剑盔甲，所以多半是城邦里的贫民入伍当海军。柏拉图曾经抱怨，雅典海军扩张后，太多在海军当桨手的贫民们在城邦的民主政治中取得势力，与贵族作对。罗马的战船也是类似的划桨驱动设计，但是做了一些改动，让船上可以装载更多的罗马优势兵种，步兵，便于他们跳上敌船展开肉博。有时奴隶也会被征来做桨手，这样底舱就多了几位拿着鞭子的士兵，像看牲口一样，谁不用力就抽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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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虽这么说，造船与航海还是比方阵需要更多的技巧。在这一方面罗马肯定得到了盟邦的帮助，特别是那些在意大利南部的希腊城邦。除了技术之外，造船还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西方学界有一个说法：古代社会往往是在要大量付款，比如说打仗或是建造大型工程的时候，才开始铸造贵重的银币。罗马就是在这一时期，开始有系统地引入不同重量、不同设计的银币。相应的，罗马也需要大规模收税，需要盟邦在金钱上做出贡献，因为海军不只是造船花钱，维护的费用也不低。

　　建起海军之后，罗马不但在船只数目上要多过伽太基，而且在战术上还作出了改进。当时的海战，主要靠的是金属制成的尖硬船头，从侧面撞击敌船，要么在船身上撞出个大口子，要么将敌船一侧的船桨给撞坏一大片，使它无法操纵。这样的打法，需要船速快，转向灵活，有利于驾船经验丰富的伽太基海军。罗马人却在战船上装上了一个俗称“乌鸦嘴”的装置，粗绳缆的尾端带着铁钩。敌船靠近之后，“乌鸦嘴”甩出去，牢牢地钉在木制的船身上，让敌船无法脱身。其后甲板上的罗马士兵跳上敌船，打肉博战。这样一来，伽太基人擅长的海战变成了罗马人擅长的陆战。

　　战争进行到第八年（公元前256年），罗马已经有足够的船只与经验，组织登陆北非。只是部队登陆之后，却被伽太基击败。而海军虽然打了胜仗，把陆军救了出来，却在回程之中遇上一场大风暴，最后回到意大利的舰船只剩下80艘。于此相应，伽太基也曾派出战舰，骚扰意大利沿海，但是也没有起到特别理想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