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云咏絮斗芳华——古代才女评传》
第10节作者:
清扬婉兮阿湄 【蔡文姬:汉末女诗人。名琰,字昭姬,晋时避司马昭讳而改字文姬。约生于公元177年,卒年不详。东汉末年陈留圉(今河南开封杞县)人,文学家、书法家蔡邕之女。博学有才辩,妙于音律,精通书法。有传世诗三首,确定无疑的是《悲愤诗》其一。】
想写蔡文姬久矣,然则迟迟不能动笔,总觉得难以写尽她。
生逢乱世,亡夫,丧父,失家,去国,被掳,流落匈奴12年,终于回到汉地,又要饱受与儿子天涯永隔的煎熬……种种人生苦难,似要被她尝尽。
在她之前的才女们,创作多是为家国、为社会、为伦理,如班昭;个人的遭际与情感也有触及,但不够深而广,如班婕妤;与战争题材有关的,也多是思妇怀人,如《诗经》中的一些。在她之后的才女们,创作上开始深入地向自我内心探索,其中能把个人种种情感体验表达到极致的,如李清照,如朱淑真。笔尖也有涉及战争领域的,但总体来说不够广泛和直接。
只有蔡文姬,是在创作中直面战争,正面描述战争的残酷可怖,讲述战争对个人造成的永久性创伤。文字里的悲哀,既有个体生命深沉而细微的痛楚,又有乱世大背景下群体的悲愤与无奈,是共通的,也是共同的。这跟她一生的遭际有关,也与她个人的创作能力有关。她的叙事长诗《悲愤诗》,激昂处裂帛惊魂,酸楚处动人情魄,成熟处又绝不逊于诗歌发展到鼎盛期的唐诗。其作品感染力之大,不仅有时人广为传诵,后人且多有仿作,“文姬归汉”也因而成为音乐、文学乃至绘画方面的一大题材。
文章憎命达。诗穷而后工。荆棘鸟在棘刺上绽放歌喉,最美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来换取——这些话,在讲述一个规律,或者真理,含有各自的人生体验在里边。但要等看完蔡文姬的一生,你才能真正明白这些话有多沉重,又有多残忍,是痛苦焚烧之后,灰烬里的一点微明。
日期:2011-08-06 08:38:11
我生之初尚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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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最初,蔡文姬是锦绣堆里一颗明珠,用今天的说法,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因为家庭,因为教育,因为天赋。
她的父亲蔡邕,字伯喈,献帝时曾拜左中郎将,故世人也称他蔡中郎。京剧《扫松下书》一折里,麒麟童周信芳唱“我拜的是忘恩负义的蔡伯喈”,其实那是戏曲借了蔡邕之名做戏,现实生活里的蔡邕,文品与人品皆深受同代人敬仰。
他事母至孝。母亲重病,他非寒暑易节不解襟带,彻夜不眠地伺候了三年。母亲去世,他于墓旁建庐守孝。他跟叔父堂弟在一块住,历经三代而不分家财,为同乡人所称道。他博学多才,通儒学,懂史学,好辞章、数术、天文,妙操音律,且擅书法,据说他的画在当时也很有影响。
灵帝熹平四年,蔡邕上书请求正定六经文字,获准后即在东观(按:班昭曾在这里续史)校书。经籍多有谬误,他加以订正并亲自用丹砂书写石碑上,命工匠镌刻,立在太学门外。一时之间,校正经书的,摹写碑文的,往来不绝,以致壅塞街道。这就是有名的熹平石经。据王国维考证共有碑石46尊,包括《尚书》、《周易》、《春秋》、《论语》等七部经文,汉末损毁不存,唐代魏征还曾广为征集,自宋代至今陆续有残片出土,现在全都作为宝贵文物存入博物馆了。梁武帝称“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如有神力”,当代史学家范文澜称“两汉写字艺术,到蔡邕写石经达到最高境界”。
灵帝后期,蔡邕因得罪宦官而亡命江湖,隐居吴郡(今江苏苏州),前后达12年。期间,他曾在曹娥碑背面题“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个字,隐含“绝妙好辞”之意,《三国演义》就此演绎出一段有意思的故事。还曾因缘际会,制作出两件名传后世的乐器。一次,吴地一个人烧桐木,桐木在火中燃烧爆裂,蔡邕听声辨音,知道这是上好的制琴材料,急忙从火中抢出,精心制作成一把琴。此琴弹奏起来音色美妙绝伦,只是尾部还留有烧焦的痕迹,故而时人名之“焦尾琴”。还有一件乐器叫“柯亭笛”,与会稽高迁的柯亭有关,这个亭子四周以竹围成——在别人眼里是竹,在蔡邕眼里就是笛的原型了,有着高下之分。从亭口数过去,那第十六根竹子,纹理细密光滑,以手敲击有清越之声。他爱不释手,越看越欢喜,急忙去找看护这个地方的人。那人被他的痴心打动,居然真的拆下第十六根竹子送给他,制成的笛子也果然异乎寻常地好。这焦尾琴与柯亭笛,都是草莽里的英雄,被蔡邕慧眼所识,得以物展其才,故而古代常被用以喻指良才。我读来却觉得别有意味,蔡邕爱音乐成痴,懂得一块桐木、一根竹子的妙处,而这份痴心,也真就有人理解并成全他。他和柯亭那个人,都是解人,一个解得物意,一个解得人心。
蔡邕为文,也极负盛名,诗、赋、铭、碑等流传下来一百多篇,其哀铭碑诔尤为当时人所重,《文心雕龙》也对此屡加称道。又精于天文、数理,各方面都算得名士中的翘楚,因而成为洛阳文化界的灵魂人物,不少名士趋之若鹜,后生学子也上门求教,家里几如开文学沙龙一般。这些来客中,就有后来的一代枭雄曹操,他经常出入蔡府,和蔡邕成为好友。这一段善缘,给蔡文姬的人生埋下一个伏笔,要到后来曹阿瞒“镶黄旗下赎文姬”才得以显现出来。
蔡邕四十多岁才得一女,就是蔡文姬,自然深深钟爱。没有诗文记述,但那感情大概类似于唐代的白居易吧。白居易也是中年得女,自嘲说“我齿今欲堕,汝齿昨始生。我头发尽落,汝顶髻初成”,基本属于写实,“缅想古人心,慈爱亦不轻。蔡邕念文姬,于公叹缇萦”是自道其情,觉得就像蔡邕爱蔡文姬那样。想想也是,人到中年,功名仕途之心渐淡,愈来愈看重家庭亲情,这个时候可可地有了小小的女儿,慈父的心怀便饱涨得满满的。她娇憨作痴,会一些精致的淘气,学母画眉,学父咏诗,种种行为在慈父眼里都是十二分的可爱。再算算年龄,等女儿成人,父亲已是垂垂老矣,不能指望她像儿子那样为父亲的事业助一把力。所以,这爱没有任何功利心,只是希望她将来不忘这份情就好。这是白居易诗里的情景,也宛然是当初文姬与父亲的情形。虽然童年时期曾随父亲流落吴地,但隐居生活不妨碍幸福感,父母之爱使文姬的童年无忧无虑。
宋代有一本七弦琴史专著《琴史》,里边收录了一百多个与琴有关的故事,其中有一个叫“文姬听琴”。蔡文姬10岁那年的中秋,父亲在月下弹琴,那琴声曼妙,流泻得一天一地都是。浮云卷蔼,明月流光……嘣,琴上的一根弦断了,文姬在屋内听到,马上应声说:“父亲,是第二根弦断了吧?”蔡邕以为不过是碰巧猜对罢了,有心再试上一试,随即弄断了另一根弦,文姬再次不假思索地说:“是第四根弦。”女儿如此聪慧,蔡邕欢喜异常,越发精心传授平生所学,着力培养。再加上身处书香门第,座上客多饱学之士,文姬耳濡目染,小小年纪就博学能文,兼长辩才与音律,琴棋书画、诗文歌赋无一不通,一时远近闻名,童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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